与庞培订婚的晚宴,母亲亲自筹备。
我如何衣着打扮,她也全程指挥设计。沐浴之后,用橄榄油按摩,洒上香水。穿上绯红色的薄长裙,坐在冰凉的大理石椅子上,任由女奴把我的头发盘起,编入丝绸发带。有人在我面前捧着兽面镜。从镜子里,看着自己漠然的面容,以及女奴在我头上忙碌的双手。只听到珠子镯子轻击的叮当微声,嗅到香水的气息。
忽然,我从镜中看到了盖乌斯。他站在门口,静静望着我。我正想转身唤他,母亲按住我的肩:“别动。”
再看向门口时,他已不见踪影。我只能继续坐着,任人妆扮。女奴取出驼毛笔,蘸上润肤霜,扫在脸上。又换上更柔软的鹅毛笔,施了胭脂。蔻尔膏描出狭长的眼线。孔雀石绿刷上眼睑。另有女奴跪在地上,负责染指甲。
珠宝匣中,盛满各种饰物,几乎要满溢出来。母亲挑了副小巧的耳环,为我扣上。耳坠垂下的珍珠,点点碰着颈侧。又拣出一挂璎珞发饰,小心翼翼地戴在我头上,以免弄乱发丝。末了,指尖拨一拨水滴状宝石,她满意地点点头。
一切完成之后,镜中人很陌生。如此,易于隐藏那个软弱的自我,在这华美的铠甲下化身为另一个人。
母亲微笑:“你虽不及茱莉娅的美貌,但胜在有优文塔斯【注1】的祝福。”她就像朱诺,为了自己的利益,把女儿当作礼物送出【注2】。但我自有计划,不会任由她摆布。
宴会上,一桶桶美酒被打开。它们来自南方各大酒庄,包括欧庇米安年制的特级佳酿【注3】。母亲命人把小喷泉池排空,灌入大桶大桶的头榨葡萄酒【注4】。有人摔倒在池中,醇酒浸透了衣衫,宛如鲜血。大理石地板上汪着一滩滩紫色酒渍。
母亲的本意,是让我把庞培灌醉,并获得他的青睐。但她失算了。他看我的目光,与看其他女人并无不同。对此,我并不意外。我知道自己无法与茱莉娅相比,青铜在黄金面前黯然失色。但母亲有些焦虑,就像未能把奥德修斯引诱到岛上的塞壬【注5】。
她当机立断地改变了策略,让我把庞培引到卧室,“在床上享受爱情【注6】”。我表面上答应下来,先进入卧室,然后让一个女奴把庞培请来。
这个房间经过特别布置。一盏巨大的枝状烛台,缠绕着金色的葡萄藤。烛光闪烁,如星光点点。
乌木大床的每根床柱,都雕着隐含色/情意味的神话场景:欧罗巴骑在牡牛上,丽达被天鹅拥抱,潘神追逐女仙……珍珠白床幔,装饰着珍珠和宝石串成的流苏,点缀花环。床上有成堆的长枕短枕。衾n是来自东方的柔软织物,多得就要淌下来。上面铺洒着石竹、茉莉、晚香玉和玫瑰的花瓣。奢华如阿塔罗斯的卧榻【注7】,果然很适合自荐枕席。
我坐在一堆零乱的绛红色丝绸中。少顷,庞培进来了。女奴掩上门离开,只留下我与他。
他坐到椅子上,神情平静,显然没有被灌醉。我朝他微笑,笑得勉强。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他道。
我明显地松了口气。我要让他觉得,我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牺牲品。
空气中,漂浮着若有若无的甘松香气,是茱莉娅喜欢的香味。不知能否勾起他的回忆。
“我不喜欢你。”我像终于鼓起勇气似的大声道。
他一怔,淡淡笑了:“很多人不喜欢我,甚至恨我。但很少有人敢于直说。”
“我不喜欢你,因为你虐待妻子。”
“是茱莉娅告诉你的吧?”他似乎并不意外,“果然,你听信了她的一面之词。”
“你还有别的说辞?”
“你知道吗,她曾把自己已经怀了五个月的孩子打掉。”
我愣住。这次反应不是做伪。
“果然,你不知道。当然,她不可能告诉你。她总是把自己伪装得楚楚可怜。”
我皱眉:“这不是真的。谁都知道,之前那次怀孕,她是因为你,才不幸地失去了孩子。”
茱莉娅怀孕时曾提到过,她之前失去过一个孩子。此事广为人知,我也有所耳闻。传闻的版本大多如此:在一次暴动中,庞培的托加袍溅上血污。他换下托加,让一个奴隶把它送回家清洗。茱莉娅看到血迹时,以为庞培遭遇了不幸,在悲痛中流产,失去了孩子。【注8】
当然,事实不可能是这样。茱莉娅不会因为庞培遭遇不测而伤心如斯。我曾私下猜测,流产或许是因为庞培的虐待。但庞培讲出一个截然相反的故事版本。
“她不想生下我的孩子,喝药打胎。”他语气淡然,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她直接告诉我,她是故意杀死孩子。她故意激怒我,逼我打她。她成功了。那是我第一次打她。之后,她的那些情人便会愈发怜惜她,以为我是个禽兽不如的虐待狂。既然她想要这样的虐待,我就成全她。”
我沉默了。
“你为何要害她?”他忽然问。
我怔住,不解地看着他。
“我已经查到,那封告密信,是你所写。”他的声音很冷漠,仿佛事不关己,“她临终时,让我发誓,绝不为难你。这令我感到疑惑,因为我没有理由要为难你。所以,我作了些调查。”
被当面拆穿骗局,我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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