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可说是大不敬了,韩行道与杜文籍表面和睦,实则已经斗了多年,这种话若是被他传到明永皇帝耳中,怕是会令明永皇帝心中生出些疙瘩。
但也仅此而已了。
明永皇帝动不了杜文籍,所以,韩行道根本不会去做那些毫无意义的事。
更何况,在君权与相权这一点上,他和杜文籍的立场是一致的。
他们二人无论如何斗,也不能斗得太过猛烈,不然……明永皇帝绝对不会放过机会,将他们一锅端了。
“陛下年不到五十,正是身强体健,雄心大起之时,你我若不小心行事,怕是真会被陛下收了相权,废了相位。”韩行道低声道,“宫中传出消息,陛下有意设内阁,选大学士辅政,文籍,此事你怎么看?”
杜文籍轻轻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拿着酒壶,为韩行道和自己满上了酒,说道:
“这偌大的饭庄,竟只上了一壶酒,晚辈看这壶酒的分量,只够分与二人,四周有些菜肴也远了些,已是凉了,不如归置到一起,还给店家。你我且先吃掉身前热菜,饮尽此壶美酒,前辈以为如何?”
听杜文籍这么说,韩行道皱纹遍布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那么依文籍看来,哪些菜能还,哪些菜能吃?”
杜文籍坐了下来,和韩行道举杯一碰,说到:“那就要看,晚辈和前辈的手,能伸多长了。”
“哈哈哈哈……好!好!好!”
韩行道面泛红光,眼眸中止不住的流出满意之色,叹道:“有文籍在,高枕无忧矣。”
笑过之后,韩行道目光中又闪过一丝复杂,低声道:“只是……江南之事,终究是一隐患,瞒得住还好,若是瞒不住,只怕以陛下性子难以善了。明永盛世二十年,周边之国已然习惯了我之强大,若是被他们发现连云乱局,只怕……”
杜文籍把玩着手中酒杯,轻声道:“韩相放心,能以钱财抹平之事,皆不算事,虽这次有人趁势作乱,但那批银子,已经送到了他们手中,想来是不会生乱了。”
“而且……这次也是机缘巧合,连云驻兵临时抽走,布防空虚,下次他们若还敢来,江东水师会让那些蠢货明白,什么是宁国之军力。”
杜文籍少有露出这般锋芒的时刻,但此言一出,韩行道也是点了点头,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对。
毕竟,宁国已经称霸二十年,万国来朝,无人能敌!
“来,文籍,满饮此杯!”
“是……”
……
丹阳城。
段宁真陡然睁开眼睛,陌生的环境让她立刻蜷缩起了双腿。
刺目的阳光透过破损的房顶钻进她的眼里。
一个年轻人静静地站在阳光下,听到她的动静后,转过了身。
“醒了?拿上这些银子,自己走吧。”
陈无是随手放下几两银子,转身离去。
“等等!”
段宁真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抱住了陈无是的腿。
“我能帮你做事!我很有用,我什么都能做!”
陈无是皱着眉头,转身看着这个女人。
她的瞳孔仍是一片死寂的黑,黑得让他心底发寒。
她像极了一条毒蛇,随时择人而噬。
“不用,好生过日子吧。”陈无是用力拔了拔腿,竟是拔不出去,他弯下腰,用力掰了掰段宁真的手,也是纹丝不动。
她像一个溺水的人,在惊涛骇浪中抱住了一根浮木一般,死也不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