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笑声渐渐低了下去,而她脸上的神情,也变得一片黯淡。尽管相处如此之近,但邵炜曦却必须高度集中注意力,才能听到杨若惜的喃喃自语:“可是说真的,就算张进先生亲自出面,我也不看好,他能阻止小姐和那个日本人。”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然后杨若惜轻声问道:“炜曦哥,你很久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了,进了大学,还算习惯吧?”
“我没去念书。”邵炜曦淡淡的、仿似不经意般回答道,“小若,你现在怎么样?”
“我?我一直在这里服侍小姐。小姐对我很不错,偶尔犯了错,她也顶多就是说上两句。但如果谁要说那个日本人的坏话,小姐就会……”杨若惜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本来,我还有两个姐妹的,可一次她们在背后议论那个日本人,结果被赶走了。而且,我听说,她们最后都被送进了那种地方……炜曦哥,这别墅里的二十多个人,起码被日本人买通了一大半;我好害怕……”
邵炜曦依然面无表情的,直立在高台之上,俯视花园里的鹤顶兰。身旁的女孩子,也依然如常般笑颜如花,对着高台下指指点点。
但此时此刻,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真切感受到,彼此承载着的那份压力,和被深深埋在心底的,那份恐惧、与绝望。
只是,他们都明明白白的知道,这是他们必须走上的道路。无论是邵炜曦、还是杨若惜、或是那千千万万从芳莲慈善助养会长大的孤儿们;都是一样——从出生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就注定了,要与绝大多数人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邵炜曦伸出右手,指向一大片如烟火般灿烂的鹤顶兰,脸上露出赞叹的神色,但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却和这鹤顶兰没有任何关系,“小若,小姐的书房里,是不是有窃听器?”
“不光窃听器,应该还有摄像头;只是我不知道在哪。而且,这里的每一个房间,都被日本人监视着的。”杨若惜点了点头,似乎正在附和邵炜曦对这株梅花的赞叹,“这一整个别墅里,我只知道这一个地方是安全的,至于其他地方……”
“那小姐知道吗?”
“她?她就像生活在童话世界里的公主一样。”杨若惜终于忍不住苦笑一声,压低音量说道,“除了日本人,她现在觉得每一个人都在与她为敌。她不相信任何人,也不愿意和任何人说话。事实上,她已经和以前的那些老朋友们,差不多全部都断绝来往了。炜曦哥,你知道吗?这套别墅的门铃,已经有半年时间都没有响过了。”
“嗯,小若,依你看,一会我在和她交谈的时候,应该注意些什么?除了那个日本人之外,她还有什么避讳的东西吗?”
“既然你有张进先生介绍,那么只要不说到日本人,其他一切都没有关系。小姐的父母亲都已经不在了,张进先生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从小也一直对张进先生很是尊敬和服从。而为了弥补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和张进先生之间的裂痕;小姐一直竭力想在其他事情上,表现出对她叔叔的服从。就像前一段时间,她放下手头一切事情,甚至放弃了一次和日本人约会的机会;而代替张进先生出席那场五十亿港元拍卖会一样。”
说到这里,杨若惜忍不住补充了一句:“炜曦哥,我知道你能理解,那对她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牺牲。”
“我当然理解。”邵炜曦不动声色的轻声回应道,然后他抬腕看表,“小若,我们已经在这里呆了快一个小时了;有心人很容易从这上头联想到什么。我看,你现在还是带我去她的书房吧。”
“嗯。”杨若惜点了点头,但就在转身走下高台前,她还是轻声说了句,“炜曦哥,这件事情的风险太大了,你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
“我会的。”
“不光是在这里,还有出去之后。现在整个澳门的黑白两道,都和那个日本人有关系。你最好让张进先生派人来保护你上船。”
邵炜曦点了点头:“张生已经有安排了。”
张洁的书房,对整套别墅而言,只能算是一个很小的房间;布局也很简单,除了矗立在墙边的那一排满放着书的书柜之外,就只有一张书桌,和两把木椅。
但当邵炜曦走进这书房的时候,却莫名的产生了一种极为舒适的感觉。在这一刻,仿似就连这西装和领带带给他的不适,也全然烟消云散。
而杨若惜也很自然的回复到侍女的身份,伸出手指,指向书桌前的那把椅子,轻声说道:“陈先生,您请坐。我去为您砌茶,您想喝点什么?”
邵炜曦亦彬彬有礼的回应道:“谢谢,给我一杯苏打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