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的小院里,看着那个瘦弱的男孩步履蹒跚的从房间里走出来,双目亮晶晶的来到她的身前,漆黑的眸子里映着她的身影,不可置信的叫道,“妈妈?”
声音轻的仿若听不见,生怕吓到她,又怕这不过是他的一场梦,稍微重点就会打碎。
吴兰看着那个和她有着五分相似的小脸用一种虔诚的视若珍宝的表情看着她,心中微微一动,刚想说什么却又在看到他和李大勇有五分相似的另外半张面孔时而收了起来。
“三毛。”她道,“过来帮妈妈一个忙好不好。”
三毛眼睛一亮,哒哒的跑了过来,“妈妈你说。”话落,他看见她身上绑着的铁链,眉毛一抖,双手已经本能的扯住了链子,用力的拉拽。
只是他的力气太小,根本扯不断链子,本就苍白的小脸更加面无血色,一滴滴透明的泪水落在了铁链上,“妈妈,怎么办,我拽不开。”
吴兰放软了声音,轻声哄道,“那三毛想要妈妈出来吗?”
三毛重重的点了点头,“想的。”
“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嗯。”
“哪怕要你的性命?”吴兰循循善诱。
三毛想都没想的道,“嗯。”
吴兰笑了。
“那你过来抱住妈妈,不要松开。”
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三毛自记事起,他的爸爸就经常打骂他和妈妈,所以妈妈脸上总是挂着一种木然和冷漠,很少有这么和颜悦色的时候。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伸开双臂抱住了他的妈妈,紧紧的,像是拥抱住了整颗太阳,哪怕对方冰冷如雪,冻得他骨头都在发抖,也舍不得松开一丝一毫。
.......
“你不配做三毛的妈妈。”回忆被一道尖锐的童声打断,吴兰回过神,看到小银鱼愤怒的瞪着她,恨不得将自己大卸八块却又在顾忌着这具身体而缩手缩脚,所以只能用那没有多少威慑力的眼神一次次的投来刀子。
“自从你不见了之后,三毛每次都天都在想你,李大勇告诉他你跑了,不要他了,那个傻子心中虽然难过,却还在替你高兴。”小银鱼至今还记得那个傻子一边擦眼泪,一边咧着嘴角笑着说,“真好,妈妈终于离开这个地狱了,她能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能拥抱外面温暖的阳光,听见小鸟的叫声,真的是太好了。”
“小银鱼,你说妈妈会不会偶尔想起我?”
小银鱼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肯定会的。”
三毛重重的点了点头,“我觉得也是。以后我长大了,有能力保护她的时候,你陪着我去找她吧。”他将头埋在膝盖里,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不过........我现在就想她了。”
“哪怕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对不起你,三毛他没有对不起你,你可以伤害所有的人,却唯独不能伤害他!”
吴兰抖了抖眼皮,嘴唇蠕动了两下,心脏像是被无数泡过辣椒水的针给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又痛又涩,她捂着胸口,用力锤了一下,脸上却依旧没有多少表情,仿佛小银鱼说的话她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不,你错了。”
片刻后,她抬起头,松开手,表情麻木的看着对面的人,“他的出生就是原罪。”
一个被强迫生下来的孩子,一个不被她喜欢期待的孩子,一个承载了她痛苦与屈辱的孩子,一个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人生失败的孩子,怎么可能是无辜的呢。
他的到来,就是压断她所有希望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他该死。”
也不知是为了让别人相信,还是为了让自己相信,吴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无比坚定,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可对面的三个人却没有像她预想中那般反驳,只是用一种复杂的让她极为不安的眼神看着她,“你们看什么?”
她说的不对吗?
还是她脸上有什么东西。
小银鱼撇了撇嘴,一言难尽的望着他,语气不善还带着未散的怒气,“你哭什么?”
吴兰似乎没听清,“你说什么?”
然而手却在第一时间摸上了面颊,触手温热粘腻,淡淡的血腥味传来,她低头,看着指尖蹭上了鲜血,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两行血泪再次顺着面颊划过,落在了地上,开出了一朵朵血红的小花。
“咦?”吴兰发出了一声惊呼,她不断的擦着眼角,血泪却越擦越多,冰冷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慌乱,“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流泪?
为什么要流泪?
她说的明明没有错啊。
但又为什么,心会这么痛,这么慌,这么无助。
“这不是我的眼泪。”吴兰感觉那泪水像是擦不尽似的,索性也不再擦拭,只是倔强的昂着头,自我催眠般的重复,“对,这不是我的眼泪,是、是.......三毛的。”
“对,这就是三毛的,这是他的身体,所以这也是他的眼泪,不是我的。”越说,吴兰的声音越大,仿佛这样她就越有底气,说到最后她自己都信了,脸上再次恢复了冷漠。
“这个身体太没有用了,帮不上什么忙还竟给我拖后腿。”吴兰仰着头,却用居高临下的眼神俯视着对面的三个人,带着高高在上的施舍,“这么不中用的身体,我才不稀罕,还给你们好了。”
说完,她眼中的血色慢慢褪去,一双瘦的皮包骨头的小手轻轻的覆盖住眼帘,像是轻吻,带着离别的伤感,又透着几分难言的温柔。
随即,小小的身子朝后倒了下去,“三毛。”
小银鱼惊叫了一声,瞬间移过去接住了他的身体,想要碰触又想起之前吴兰说的还,双手僵在那里,只剩下一双银白色的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仿佛听到了细微的心跳声。
虽然缓慢,却在一下下的跳动着。
难道--
“湘水姐姐,杜若姐姐,你们快过来看看三毛。”小银鱼扬声冲着身后喊道,声音激动,“三毛好像还活着。”
“嗯?”杜若和湘水对视了一眼,“我看看。”
杜若伸手搭在了三毛纤细的手腕上,片刻后,她眼中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呆呆的道,“居然真的活着。”
这不科学。
湘水握着三毛的另一只手,神识扫过他瘦弱的身体,秀眉紧蹙,表情沉重。她默默的给他注入了一道灵气,包裹住了那颗微弱跳动的心脏,抬起头,看着一旁的杜若,突然问道,“杜姑娘,你现在身体觉得怎么样?”
杜若:“啊?”
湘水:“若是可以,能不能给他注入一些生机?”考虑到对方目前的身体状况,湘水紧跟着补充,“不用太多,能让他多撑一会就好。”
方才用神识内视的时候湘水发现了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三毛的五脏六腑大小器官血管经脉都受到了严重的损伤,这么重的伤势按理说不可能还活着,但他却又切切实实的活着。
虽不知缘由,但情况却并不容乐观,他就像是一支风中摇曳的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所以光有她的灵气还不够,得有勃勃的生机才行。
“哦,没问题。”杜若低头扫了一眼三毛的情况,看到那一团糟的身体,她立马明白过来湘水的担忧,于是搭在他手腕上的指尖一动,一缕青翠的绿色就钻进了三毛的体内,像是毛毛细雨,刷过他的五脏六腑血脉骨骼。
三毛脸上青灰色的死气散去了些许,心跳也变的有力起来,身体恢复了一点点温度。
与之相反的,杜若的脸色却苍白了两分,一层细汗密密麻麻的铺满了整张脸,最后汇聚成一滴滴冷汗落了下来。
“杜若姐姐,你没事吧?”小银鱼率先发现她的不对,关切的问道。
杜若摇了摇头,刚想说没事,脑子里就出现了一阵晕眩,连忙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碗圆滚滚的芝麻汤圆,抖着手倒进了嘴里,然后咀嚼了两下咽下去。
一只手里已经再次出现了一盘金黄色的奶油炸糕,香味浓郁,卖相极佳。
“咕噜噜。”
“咚。”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小银鱼捂着饿扁的小肚子,扭头看向了另一道声音传来的方向,随即睁大了眼睛,惊慌的叫道,“湘水姐姐!”
杜若眼皮跳了跳,抬头看见湘水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躺在了地上,冷汗浸湿了衣服,胸口微微起伏,昭示着主人还没有狗带。
“杜若姐姐,湘水姐姐怎么了?”
小银鱼想要过去看,又放不开怀里的三毛,左右为难,急的都快哭了。
杜若叼了一块奶油炸糕,焦酥的外皮咬破后,软滑的奶油带着香草的清甜一并融化在舌尖,顺着喉咙流入食道,带起了一阵颤栗。
“放心,灵力消耗过度,晕了。”她走到湘水身边,一边给自己嘴里又塞了一块炸糕,一边给湘水塞了一块,“补一补就行了。”
说实话,我本来以为晕倒的会是自己,没想到先撑不住的是湘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