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夜色如浓稠的墨砚, 深沉幽暗, 月亮不知道躲到了什么地方, 星子寥落, 一层层的雾霭从四面八方铺了过来,像是一团团逼近的黑云。
街道两旁的路灯发出了几声短路的“呲啦”声,灯光明灭不定,伴着那一声声逼近的敲在耳膜的“咚咚”声, 愈发显得诡异阴森,让人忍不住寒毛倒立。
此时临近深夜,周围的店铺早已关门歇业, 五味馆门前亮着的两个灯笼就是黑夜中的一束明光,对着黑暗中的不明生物发出了无声的邀请。
“咚、咚。”
前方黑雾翻滚了一瞬,一个高大的影子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下一刻, 黑影甩掉黑暗走了出来, 香妃色的烛光照在对方身上, 一股淡淡的阴冷的死气随之弥漫开来。
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宛若深潭的眸子里不时地闪过一道红光,鼻梁高挺, 眉目锋利,身形高大, 气势凛然。
端看气场和容貌以及那睥睨天下的眼神,对方不是出身权贵就是手握大权,只是--
杜若的视线落在他那仿佛被狗啃过的衣袍上, 在看看那露出脚趾头鞋底掉了一半的黑色云纹长靴,最后回到对方面无表情的霸道总裁脸上,嘴角重重一抽。
来人停住脚步,用那双偶尔闪过红光的深邃眸子凉凉的睨着他,眼神冷漠,表情僵硬,整个人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活气。
杜若不甘示弱的对视回去,眉梢微抬,眼底盛着倔强和不服输。
“噼里啪啦。”
安静的空气中似乎传来了火花四溅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大,眼看就要燃爆,斜刺里突然蹿出一道娇小的黑影,举着森然的小爪子朝着来人那张面瘫脸抓了过去。
“煤球!”杜若发出一声惊呼,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
“哼。”来人喉结滚动,发出一声不屑的气音,然后伸出手朝着黑影握了过来,只是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像是许久没动过似的,跟迅捷的煤球比慢了不止半拍,最后不但没能捏住对方命运的喉咙,还主动将手腕送进了对方嘴里。
男人被咬住了手腕也十分淡定,但也可能是他足够面瘫看不出变化,只是从眼神里闪过的不以为意可以确定他对真的不在意,高大英俊的男人低头看着攀咬着自己的小东西,也不说话,抬起另一只手用比之前快了一倍的速度再次朝着煤球的喉咙卡去。
煤球察觉到危险,上下牙齿重重一碰,狠狠的咬了对方一口后敏锐的避开危险,身子轻巧的跳到了地上,杜若见状赶紧再次喊道,“煤球,回来!”
她加重了语气。
煤球抖了抖耳朵,警告性的瞪了男人一眼,这才转身几个起跳落在了杜若张开的手心中。
杜若先是仔细检查了他一番,见他没受伤这才放下了提着的心,继而朝着对面的男人看去。
此时男人终年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露出了一点点细微的惊讶,他抬起手看着被咬的破了皮的手腕,眉头微蹙,似是不明白对方怎么可能咬破他皮肤甚至还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疼痛。
想到这里,他眼底的血色骤然一深,目光冰凉如箭般直直的射了过来,煤球感觉到目光中森冷的杀意后立马扭头瞪了过去,朝他露出了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嗷呜。”
看什么看,再看继续咬你哦。
男人:“........”
男人似是被气的笑了一下,嘴角用力的扯开,只是没成功,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更加别扭,他像是也意识到了这点,直接拉平了嘴角,抿着嘴大步流星的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膝盖挺直,动作略显生涩,有种老年人或者常年躺在病床上没有完全复建就下地的僵硬。
杜若看着他走路的样子,再看看对方的妆容和气息,一个念头忽然从脑子里冒了出来,“你该不会是--”
僵尸两个字还未出口,就见已经走到跟前的男人目不转睛的盯着煤球,用不甚流利的语调一字一顿的道,“我的墓室里有你的味道,你去过。”
语气森寒,不容置喙。
得了,身份确定了,僵尸无疑。
杜若眼神一闪,悄悄用手指戳了戳煤球的肚子,小声的问道,“你挖人家坟墓了?”
煤球用怎么可能的眼神盯了她一眼,“嗷,嗷呜。”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前几天有个小弟被一伙盗墓贼抓去带进了一座墓地,他是为了救狗子才进去的,不是去盗墓的!
这件事我和你解释过的!
经他这么一说,杜若也想了起来,那天晚上他的确跟自己说过,不过那时她的全部心神都在元青花上,没怎么听进去。
想到这里,杜若面上不由露出了两分心虚,余光瞥见男人手腕上的伤口后,更加心虚了。
她摸了摸鼻子,扬起天真无邪的笑脸,“大哥--”
“朱润玉。”对方打断了她后面的话,盯着她冷声道。
杜若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告诉自己他的名字,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朱公子。”
“嗯。”对方淡淡的应了一声,扯了扯袖子挡住那道不英武的伤口,袖口处绣着的四爪蟠龙的龙头转了个方向,威严赫赫的盯着杜若。
杜若脑中灵光一闪,有什么念头飞快闪过她没有抓住,在心中留下一个淡淡的疑惑后,她往旁边让了让身子,打开了珠帘,“外面风寒露重,不如先进屋吃点东西喝杯热茶休息一会我们再谈?”
朱润玉偏头注视了她片刻,视线落在里面的几只妖怪身上,轻轻哼了一声,一点不怵的抬脚迈了进来。
径自走到一张干净的桌子前,撩起衣袍,坐下。
“哗啦。”
也不知是他太用力,还是那久经风霜的衣袍撑到了极限,随着他大马金刀的动作发出了寿终就寝的哀嚎,化作了碎片落在了地上。
男人脸色一僵,缓缓的低下了高贵的头颅,静静的望着那几片碎片,目光幽深莫测。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衣服的碎裂像是打开一个开关,紧接着一声轻轻的“嚓”声,男人挂在腰间的一块玉佩也掉了下来,眼看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粉身碎骨,杜若眼疾手快的俯身捞住了玉佩。
“给。”她看了一眼手中玉质清透的玉佩,别过目光将它递到了男人身前。
男人似是没有听到,又似乎沉浸在方才的变故中没有回神,就在杜若忍不住出声催促的时候,他慢慢的抬起了头,空洞幽深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渐渐的有了神采。
“送给你了。”男人声音沙哑,因为许久没有说话,还带着几分涩然,说不上好听但自带一分威严。
杜若盯着手里成色极佳的玉佩,犹豫了不到半秒就果断的收进了储物戒,再看向男人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就真切了许多,“朱公子喜欢什么口味,酸、甜、苦。辣?”
朱润玉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随便。”顿了顿,声音平静的补充,“给我准备一套新的衣服。”他指了指白龙,“要他身上穿的样式。”
虽然死了很多年,但他一直都是走在时尚前端的boy,哪怕换了年代也要穿最好看的。
杜若答应的极快,“行。”然后她对白龙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取一套没穿过的衣服给他。
其实朱润玉要是不提这个要求的话看在玉佩的份上她也会给他准备一套,不过审美就不太敢保证了就是。
话说回来,这个僵尸眼光还挺毒辣,知道白龙穿的款式是最新潮美观的。
杜若捞着煤球进了厨房,怕放他在外面又会趁着自己不注意跟朱润玉打起来,现在对方是她的客户,可不能再像之前那么随意。
而且认真说起来,这次还是他们理亏在先。
“煤球,你跟我在仔细说说那天发生的事情。”杜若抄起菜刀,一边麻利的切菜剁肉,一边问道,“还有,你方才是不是认出了他的身份才上去咬人.......僵的。”
煤球趴在料理台上,软绵绵的叫了一声。
杜若:“.........”
杜若拿起菜刀用刀背点了点他的额头,没好气的数落,“你呀你,说你什么好。”
“嗷呜。”
煤球委屈巴巴的叫了一声,他也没想到对方都死了那么多年还能醒过来,方才认出对方的气息的时候还以为是来寻仇的,一时激动就咬了上去。
“不过,对方若不是来寻仇的,那怎么会出现在五味馆?”桂平听煤球说完了事情的始末后有一点不明白,“南明山虽然在海市,但山脉连绵起伏上千里,有三分之一跨市,离着我们五味馆更是数千里之遥。”
说完桂平狐疑的看着煤球,怀疑他是不是隐藏了什么重要信息。
煤球见这老乌龟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嗷呜,嗷呜!”
没有,我知道的都说了,你要是不信直接去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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