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并未见到苏先生的车马回到苏宅?”霓凰惊然而立,手中的茶盏应声碎裂。
“是......当时刑部侍郎孙杨大人亲自带着卫兵全城缉捕重犯,因而冲散了我等,此后便不见了那辆马车,后去苏宅,竟是空无一人,着实蹊跷......”
“刑部——”那是誉王的人......霓凰心头愈发冰冷,一时身子竟是有些不稳,幸亏身旁的穆青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姐,你这是怎么了啊?不就是苏先生没回家么,你怎担心成这般?”
“苏先生?你可知——”话音生生止住,无人知那未竟的话语隐含了多少失而复得的惊喜和期盼,得而复失的恐惧和焦灼,那是林殊啊,那是她的林殊哥哥——
竟是到了今日,她才将他认了出来,想问又不敢问,再见却又没了机会......
“穆青,快点齐府兵,我要去寻他!”铿锵命令不容置疑,穆青顿时被姐姐那只有在战场上才会显露的凌厉眼神震住了,本能利落地应了声是。
忽然,门外传来急报:“加急军报!陛下有难,速诏郡主救驾!”
“什么?!”霓凰心神一震,不可置信,怎会在此关头——“究竟出了何事?”
“陛下在席间听人传报说今夜燕子矶出了祥瑞之兆,心中大喜,便率领文武百官尽皆前往一观,可谁知......那麒麟石像竟是忽然爆炸,十丈之内无人幸免,幸亏陛下当时离得稍远些,又有宫人守护,只是那玄武湖的水又倾泻而出,顷刻已成菏泽一片,陛下等人已被困其中了......”
霓凰不禁后退一步,竟是跌回方才的椅上,面上一片雪白。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她的心头蓦然一阵钻心的绞痛,当年梅岭一役,她帮不得他半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赤焰军覆没的战报送入梁宫......而今他再陷危难,难道她竟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再送了性命不成?不!林殊哥哥好不容易才活过来,她怎可能弃他不顾......
“姐,府兵已经点齐了。”才进门的穆青还尚不知发生了何事,一脸蒙然地看着她。
霓凰看着将将成年的幼弟的脸,一颗心瞬间又跌回了谷底......她已不再是昔日天真懵懂的穆霓凰了,如今的她是陛下钦封的霓凰郡主,是云南十万大军的统帅,是穆府的顶梁柱,是穆青可以倚靠的坚实的臂膀......
良久,穆青才听到她略微低哑的声音开口道:“好,既然齐了,即刻随我前去救驾。”
穆青顿时一愣,不是说要去找苏先生么?
此刻,她竟无一人可找,蒙挚、靖王皆不在侧,眼下唯一能寻求帮助的,竟然还是他......她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感叹命运的诸般捉弄。
“青儿,替我传个口信给宇文暄,请他代为寻找苏哲——无论什么条件......霓凰皆答应。”
她离去的步伐太快,快到穆青几乎听不清她最后说的几个字。
然而无人看见,那统帅云南十万将士,叱咤沙场,轻易不肯落泪的大梁南境女帅,骑上战马时眼角悄然盈满的水珠,尽皆随着冻骨的寒风,消散湮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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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城郊密林的剿杀仍在继续,而一道道的密报正源源不断地送入那深不见底的漆黑的马车中。
“......霓凰郡主已带着府兵前往救援,而谢玉多疑,接到太子急信多方求证后才决心发动全部力量,出了皇城一面派人截杀穆府的人,一面带人火速赶往燕子矶......”
“咳咳......很好,下去吧。”
“是,主公。”
良久,车内那道苍老的声音徐徐响起,续又低叹:“......咳咳,也是时候收一收这拨网了......”
无数黑衣武士将他们包围如箍桶密不透风,任是江左盟此来的高手实力均不在琅琊榜下亦是左绌右支。
然而梅长苏却是从车内架出了他惯常用的那台乌木古琴,盘身席地,便身在如此杀煞激乱之地,亦是全无惧色,分外从容自如,修长削瘦的指尖轻拨,便是连串的金戈铮鸣之音,令人听了,骤然生出无穷的战意来。
江左盟的人马忽然随着琴声循序走位,竟是片刻收敛成阵,黑衣武士的攻势略微一滞,随即便是更加猛烈地进攻。
可任凭他们百般集火,此阵竟似全无破绽,水火不浸,刀枪不入,江左盟以一敌百,竟硬生生地挡住了那无数兵戟戈矛,幽刀冷剑,一时竟是陷入了胶着之战。
而秦般弱在一旁却是看得心惊,再这样下去,便是盟内之人能逃出生天,梅长苏却必先心脉力竭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