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做是正确的。

    俞莘站在了场上，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答案，摆好开场动作后，等待音乐响起的那五秒钟，是她迄今为止人生中最漫长的时光。

    《杰奎琳的眼泪》是经典的大提琴曲，哀婉凄切，很适合俞莘的舞蹈范儿来演绎，但她太紧张，动作没有了之前的舒展，就少了那些韵味。

    第一个抛接，俞莘先把带棍扔起来后迅速的前滚翻。刚才的力量是不是小了？她想着，加速完成了第二个滚动，马上爬起来想要借助器械。

    观众们发出惊诧的呼声。

    伊莲娜闭上眼睛，不想再看，“我去洗手间。”她对身边的同僚这样说，头也不回的离开座位。

    带棍掉在了地上。

    它调皮的滚动着，弹跳着，最后落在边界线外。

    俞莘的器械出线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就像被核武器狂轰乱炸后的荒原，寸草不生，只有狂风呼啸而过。

    下意识反应，她奔跑了几步捡起带棍，音乐毫不留情的继续向后，她只能跳过之后的技术动作，完成和音乐配合的下一个。

    这慌乱的重大失误影响了太多，器械出界是扣分惩罚中最严厉的，俞莘知道自己毁了一切。

    极重的心理负担让她接下来的比赛也失误频频，旋转也没有发挥出之前的超高水平，当她结束动作，脑海里都是自己失败的模样，她麻木的致谢，走下赛台，队友在下面等她……

    是啊，她们给她加油，给她鼓励，陪伴她度过了最艰苦的特训，甚至还将自己的技巧倾囊而出的帮助她，以及分享了生活的大小欢乐与喜悦，但她是怎么回报她们的？她搞砸了比赛，害得她们丢掉了到手的冠军。

    分数出现在屏幕上，15.015分。

    总分打出，中国队最终位列第四。

    满含的泪水没有让她本来就明亮的眼睛再明亮一些，却反而像是一层灰蒙蒙的雾，遮去了原本的晶莹剔透和光芒，那原本是俞莘无论是笑是沉默都有的灿烂，完全看不见了。

    “没事的没事的！这样小的邀请赛以后还有那么多，不要伤心啊俞政委！”陆晓鸥很想哭，但不是为了丢掉铜牌，而是因为俞莘的样子太让人难受。沈乐乐也拼命忍住眼泪，她伸手去擦俞莘脸颊上的眼泪，指尖也是颤抖的。

    高绮站在很远的地方，从俞莘掉了器械那一刻，她就觉得很难受，这种难过是没法形容的，最让她难过的是，她没有办法靠近一步，去安慰这个把自己真正当成朋友的人。

    简子薇并不在意这个铜牌，她只是觉得不该这样，她看了眼叶教练，五味陈杂的想从教练脸上得到答案，但她看到的只有异常的平静。她握住俞莘的手，手心里都是冰凉的汗水。

    原本不应该是多悲伤的事情，但因为俞莘收到的打击，大家都受到感染。叶佳看在眼里，最终还是走到俞莘的面前，她没说话，面对简子薇甚至有点责怪的目光，她也没有躲闪。

    “教练……我……”俞莘说的断断续续，“对不起……大家……”

    叶佳伸手抱住她，“没什么大不了的，擦干眼泪，一会儿还要致谢。”

    伊莲娜站在场外，难以平息的气愤让她像被关在笼子里的狮子，来回走动，直到听到安慰一样的掌声响起来，低低用家乡话咒骂着掏出手机，敲上自己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谩骂，用颤抖的大拇指按下发送，发给了叶佳。

    但这样又有什么用，她冷静下来靠着墙，想到自己当初第一次参加大赛时紧张的样子，她还记得那是第一次遇到叶佳和奥莉，那时候她也是那么的紧张，教练说如果发挥不好，那接下来的比赛也会没有她的名额，乌克兰的竞争那么激烈，她怕极了，站在更衣室不远的角落里低低的哭泣。

    是叶佳发现了她，告诉她比赛一点也不可怕，给她擦掉眼泪，让她有勇气迈出上台的第一步。

    当年的叶佳有多亲切，现在的叶佳就有多残忍。

    但这不是她的错，残酷的现实教会每个人应对的方法，只有经过这样痛苦的雕琢，俞莘这样还带着质朴的原石才能变成璀璨的珠宝。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受，伊莲娜觉得，她在今天的俞莘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当年她也搞砸了，太紧张导致的失误让她回到国内备受批评，人们觉得这个新星不过是昙花一现，空有美丽的外表，不过是个心理和技术都不过硬的花瓶。那段时间是她人生的最低谷，每天晚上的噩梦里，器械落地的失误都一次次重演，梦里的观众们没有丝毫友善，他们狂笑不止，指指点点，放肆的用口哨和嘘声赶她下台……

    直到后来发生的一切，她才慢慢走出阴影，建立了如今强大的自信。

    叶佳，你是觉得，俞莘也能做到是吗？所以你故意让她最后压轴出场，你知道以她的性格一定会紧张，一定会影响发挥，即便丢掉这个奖牌，你也要让她体验一次置之死地而后生。就像我们当初那样，你仍然相信，这是锤炼一个运动员的毕经之径。

    但这样对俞莘太残忍了。

    虽然对于她，这个考验还有另外一个无法替代的意义……

    伊莲娜的所有回忆和愤懑最后都变成一声悠长而悲哀的叹息，在没人的走廊，被穿堂而过的风悄悄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