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已经收拾好了,正爬下来,笑成问了句,“要去吃饭吗?”
然后他敏锐的捕捉到对方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如果不仔细,是绝对无从发现的。
他已经预料到对方要拒绝了。结果却听到干脆利落的回答,“成啊,我请客,我知道外面有家馆子不错。”
笑成有点诧异。
他本来是出去吃饭,顺便招呼了一句。不过毕竟是舍友,趁这个机会熟悉熟悉也好。
“等我冲个澡。”
“不急。”笑成应了声。
对方刚刚拉开柜子,又突然转身,笑容热情友好,“差点忘了,我是卫邵歌。”
他深棕色的眼瞳深处,像是亮起了一束天光似的,有些梦幻的通透,同时,嘴角笑容又那么温暖,明亮。他注视着笑成,伸出了右手——
在这同时,笑成浑身几不可觉的一顿。
随即微微怔忡,好像是在回忆,又好像是在确认什么。那些他开始以为会刻骨铭心,后来又以为早就抛在身后的,居然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钻了出来,浮现出一个还算清晰的轮廓。
然后,卫邵歌几乎确信自己清楚看到,对方俊朗的面孔上轻松之色刹那间消失不见,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如同裂纹一般攀爬上来,但是这仅仅只持续了几秒钟,就恢复了原状。
对方同样伸出手,握住了他的,稍稍用力,力度和时间都恰到好处,不会显得漫不经心或者过分热情。
“我叫笑成。”
卫邵歌马上用力回握了回去,“以后就是一个寝室的哥们了,多多照应啊。”
笑成谦虚的笑笑,然后玩笑的锤了锤对方肩膀,“互相照应,快去冲澡吧,一会没热水了。”
卫邵歌“哎”了声,转身就进去了。过了一会,盥洗室就传来哗哗的水声。
直到这时,笑成才放松的呼出憋在胸口里的一口气。身体里涌起的莫名情绪虽然来势汹汹,但也消散的极快。
笑成并不为此担心,对于他来说,这些“还未发生”的,其实是过去而非将来。他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况且——卫邵歌。他几乎都要忘记这个名字了。
其实他已经忘记了。
毕竟现在一切都有所不同,他又不是一个过分执着过去的人。
要是没有人提醒,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去回想自己大学生涯中,曾经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极其出色,温暖明亮,就像金色的太阳,散发着无穷的热力,让人情不自禁被感染,被激励!
确实,情不自禁。
大学五年,他暗恋了对方四年,最后被一个吻打发。
想想还真是……妈蛋的。
他明明已经和上辈子完全不同了。
重生在高考之后,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复读。然后凭着实打实的分数,考取了s大经管院。虽不是什么特别骄人的成绩,但也明确拒绝了父亲对他人生的安排。
他没有浑浑噩噩被父亲托朋友塞进医学院,更没有认识一个寝室的卫邵歌。所有的一切都走上了正常的轨迹。
而不是像上一世……直到卫邵歌大四那年出国进修,才画上句号。
即使是上一世,笑成也没有像是影视里的男主角那样,不顾一切追上去。
他性格开朗,喜欢玩笑,和谁都玩得开,骨子里却天生有着种骄傲,从来没变过。大学里一段不能述之于口的感情,只是他过往人生的一个小小的片段。不论有多深刻,时间一长,也就渐渐淡成了一张薄纸。并没有后来毕业之后,工作处处不顺,辞职引发父亲勃然大怒,以及后来经商跌跌撞撞,吃的不少苦头,让他来的记忆深刻。
当然,现在不一样了。
某些遥远的回忆带来些许虚弱一扫而空。
笑成忽然失笑,没想到自己重读了进度条,竟然还触发了这个隐藏副本,就是以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练出的好涵养,也忍不住要骂一句脏话!
不过他又想笑。
现在他甚至连这个人的面容都记不清楚,当初却求而不得了整整四年,想想还真有意思。
盥洗室的门被拉开。
卫邵歌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对笑成笑道,“刚洗完水就凉了,幸好。”
笑成回应的笑了下,“运气真好。”
他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重新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观察对方,几句话之后,他就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对方成熟沉稳,一点也没有这个年纪的年轻气盛和冲动。
血气方刚的年纪,往往把面子看得极重要,又容易骄傲,自以为是,过分的高估自己。就刚才到现在的接触,卫邵歌对他这个第一次见面的舍友,表现的十分大度,虽然也有些隐隐的互不相让,但终究还是很克制很谦逊。
关于卫邵歌,他几乎都忘得差不多了。因此也推断不出对方怎么大三还换了宿舍。
不过这不重要,反正他也不好奇。
但毕竟是舍友,还是需要发挥一些关怀。曾经就有朋友半是羡慕半是嫉妒说过,哪怕之前一秒还是陌生人,只要笑成愿意,就能让对方在短短的时间内喜欢上他,乐意和他做朋友。
这种奇异的魅力从来没有失效过,这次也不例外。
等到他们出门的时候,卫邵歌言语之中已经多了许多亲近,并且坦然告诉笑成,他调换宿舍是因为和同寝室的一个哥们闹了点不愉快,索性他搬出去,两人都痛快。卫邵歌点到即止,笑成也就没追问。不过他脑子里转了几圈——他怎么不记得卫邵歌曾经和谁有过不愉快?
时隔多年,当年的事情在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大概,笑成也不能肯定。他也就把这点疑问扔到一边。
他们说说笑笑,拿好东西准备出去吃饭。
转身锁门的同时,笑成自然而然的朝着卫邵歌的桌子扫视了一眼。
之前放着的那沓书,果然被收了起来。
尤其是最上面那本弗洛姆的《逃避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