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走水时正好二公子来了,说是怕吓着公子,让我等在这里灭火,他把公子给带走了……”
“往哪个方向去了?”
“湖……湖心亭!是往湖心亭去了!”
独立湖心的亭子中,立着一蓝一白两道身影,蓝色锦衣的公子正坐在石凳上,手扶额上,眉心紧紧皱着,似乎在为什么事而发愁,又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直到额上渗出薄薄的一层汗,他的脸色才由惨白恢复了些许红润,抬眼看向那白衣公子俯身逗弄池中鱼时那毫无防备的背影时,唇边扬起一抹意义复杂的笑。
远远地看见周盈从月门处匆匆而来,卢修城唇边的笑意更深,既不站起身来,也不动作,只是像看戏一般地撑着额头看她面色慌张地踏上通往湖心的小桥,才伸手拍了拍卢修远的后背。
“修远,你夫人来了,盈儿来了。”
卢修远听见这句话,偏头望去,果然看见了盈儿正翩然而来,随着她微微跑动的动作,淡黄色的裙摆在她身后高高扬起,像是春日里蝴蝶的两只翅膀一样,卢修远只觉得自己的脑中似乎裂开了一道缝,正有什么东西透过那道缝隙源源不断地向脑中涌来。
他怔怔地看着这个正奋力朝他飞奔而来的女子,张口欲呼,却不知在他的身后,卢修卢修城已经悄悄地站起身来,一双手正悄无声息地推向他的后背。
一声沉闷的落水声打碎了满池子的平静,卢修远在水中沉浮,周身是一些断裂的木质栏杆碎片,他在碎片和呛人的冷水中挣扎,朝周盈伸手,眼中满是无助和惊恐。
“盈……盈儿……”
“卢修城你放开我!”周盈拼命捶打卢修城的手,他却抓得越来越紧,脸上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惋惜神情:“弟妹,三弟失足落水,你若是也落了水,只怕说出去让为兄不好担待啊。”
“卢修城——你这个杀人凶手!”周盈挣脱不开,想要呼救,却又被卢修城捂住了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卢修远在水中挣扎的动作越来越慢,人也渐渐开始往下沉去。
卢修城的声音如鬼魅一般,在她耳边低声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里只有我们三人,弟妹再伤心,也不能把责任都推倒堂兄身上吧,还是弟妹对三弟用情至深,不愿看他孤身一人命丧黄泉,想要夫妻偕伴……那堂兄就成全你。”
言罢他果然送了拉住周盈的那只手,用以掩住她口鼻的那只手顺势在她后腰上一推,周盈本就站在最边缘,被他这么一推一脚踏空,尖叫向往水中栽去!
“少夫人!”小七刚追过来就看见了这一幕,忙用轻功向这里飞来,一掌推开了卢修城,一手拉住周盈的手臂,用力将她拉了上了。
周盈跌坐在地上,闻讯而来的奶娘和下人忙将她团团围住,周盈将他们都拨开到一边去,手脚并用爬到小桥边缘。
小七跳入水中时水面上已经看不见卢修远的影子,只有那些断裂的浮木漂在水面上,他深吸一口气沉入水底,隔了好大一会儿,才再度破水而出,手上奋力拖着卢修远,白衣黑发湿透紧紧黏在身上,紧闭着眸子,人已然昏厥过去了。
“……还有气息,快去叫医士来!”小七奋力拖着卢修远往岸边来,一边大喊。
周盈巴着池边努力伸手,够到卢修远的衣服又扯住了他的手臂,用力将他往岸上拉,身后的婢仆们纷纷出手相助,七手八脚地将卢修远拉上岸来。
“快将他平放躺在地上,快!”周盈急声指挥着,婢仆将卢修远小心平放在地上,周盈立刻跪坐在他身侧,捏着他的嘴查看是否有异物在口腔中,检查完后她用两手托起卢修远的头,让人帮忙将卢修远翻过身来,头部朝下趴在她的腿上,微微用力地拍打他的后背,知道卢修远咳吐出水来,周盈才松了一口气,愈发快地拍打着他,让他吐出更多的水来。
“快将公子送回去,叫医士来!”
奶娘率着众仆将卢修远小心翼翼地抬着往修竹院去,小七将周盈扶起来,冷冰冰地对卢修城道:“二公子还留在这作甚,眼下府中事多,无暇顾及公子,公子还请回。”
卢修城的神情里是挥之不去的懊恼之色,看着小七搀扶着周盈扬长而去,他抓在栏杆上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忽而面色一滞,抬手掩着嘴唇剧烈地咳嗦起来。
手心中有温热的湿意,卢修城垂眸,对着手掌心上的满手血腥之色愣了一下,继而挑了挑眉头,放声大笑起来。
偌大的湖心亭,空荡荡的园子,回想着他放肆的笑声,青天白日里却让闻着不由生出一股寒意来,已经蹒跚走出湖心亭的周盈闻声不由停住脚步,往后看了一眼才继续往前走,一路走来已经远离了湖心亭,却依然觉得那笑声还在耳边回荡,经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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