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声音:"出了这道门,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以后的路,就都要靠你自己了!"阿芫甚至以为他下一句话又要问她会不会后悔,所有人都问她,选择了这条路不后悔么?可就算她不愿意走这条路,就真的可以置身事外吗?
"我知道,我不仅是我自己,还是独孤氏的女儿。"阿芫顿了顿,还是说出了口:"无论将来如何,我永远不悔!"独孤阳沉默,再没有任何言语。
长约三丈,宽一丈的金色油壁车仿佛一座巍峨的楼阁,车顶上盘旋着展翅翱翔的九羽金凰,华丽的赤色流苏从凰尾处垂下,轻轻缚住车驾四周的暖黄色幛幔。阿芫从独孤阳背上下来后,直接踩在伏于地上的小黄门肩上,上了马车。这是民间婚嫁的习俗,新娘子出了娘家,必须进了夫家的大门后,双脚才能沾地。
宫灯高悬,骏马抖擞,天边如狼毫烟染了一幅水墨丹青。几百个侍女跟在仪仗之后,手执红杖绣幡,铺十里红妆,延绵没有尽头。动身那一刻,爆竹声更是震耳欲聋,所有人都在分享这一刻的热闹喜悦。独孤阳目送长长的队伍缓缓离开,目光如晨光熹微,那是在他身边捣蛋了整整十五年的妹妹,现在,她就要脱离他的羽翼了。那样艰辛的一条路,他再也不能陪着她一起走了。
车如流水马如龙,浩浩荡荡的队伍绕着长安城转了三圈,接受百姓的朝拜,然后再进入承天门。宫门前,元乾头顶通天冠,一身绛黑广袖吉服,舒展的剑眉斜飞入鬓,他注视着那座金色马车缓缓停住。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当初他抱在怀里浑身皱巴巴的女娃娃,如今也长大成人了。
元乾张开身边人递上来的短弓,红绸包裹着箭头凌空射了出去,稳稳地钉在马车正上方的门沿上。有人爆发出喝彩声,阿芫便掀开帘幔自己出来了,刚要下车就被喜娘急忙拦住,她才记起自己还不能沾地。元乾缓步行了过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额前垂下的赤色流珠遮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看不清此刻他的神情。
她只能感觉到他将自己圈入了臂弯,利落地将她打横抱起,她知道这是民间自古就有的习俗,阿芫瞬间被放空的身体被牢牢地箍在元乾怀里,衣摆在空中划了一道金红色的圆弧。
她小心翼翼地偷瞄头顶的元乾,由于宽大厚重的吉服和重得不堪设想的凤冠遮掩住了视线,她只能看到他下巴冷峻的线条,窝在他怀里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耳垂下的贝珠随着他沉稳的的步伐轻轻晃动着。这样的近距离下,她甚至能够感受到元乾胸口的心跳声,一股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她脑海。
元乾感受到了怀中那阵僵硬,脸上微微一热,加快了脚步。
太极殿前,百官肃立。元乾依例放下了阿芫,由于头重脚轻,再加之长时间没有接触过地面,刚落地时她竟不大习惯,脚步有些踉跄。在无人看到的角度,元乾紧紧攥住了阿芫的手,微微湿润的掌心还让她吃了一惊。
原来,他也会紧张么?
她和元乾手执一条红绸,缓步而行。进入金碧辉煌的大殿。皇帝高坐龙位,群臣那一声声的"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让她的脑海顷刻间一片空白,喜娘反复叮嘱她的东西全都从她脑子里不翼而飞。
行至殿中央,阿芫被动地下跪,行礼。
"拜——"
"再拜——"
"三拜——"
礼成后,在皇后的示意下,有内监弓身捧上太子妃紫绶金印。阿芫垂下了眼眸,默然从头顶接过了内监手中的朱漆错金黄缎吉盘。自此,她便是北朝名正言顺的皇太子妃,将来要载入史册的中宫皇后,尊贵而荣耀。
群臣再次山呼,所有仪式行完之后,阿芫在礼仪官的引领下,正式入了东宫。
东宫,崇德殿。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赤金色,柔和的月光投射在十二折牙雕骨扇屏风上,像是撒了金箔,隐隐发光,屏风上工笔细画了百子富贵图,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阿芫端正地坐在床沿,喜娘和念奴捧着一盘盘的桂圆、红枣、莲子、花生,撒在她身后重重的大红锦被上,中山王妃和东宫的乳母陆氏在陪着她。外头喧嚣非常,元乾依礼在东宫大宴宾客。
宴席上,不时有臣子举杯恭贺皇帝,溢美之词赞不绝口,言明泰郡主天姿国色,出身诗礼簪缨之族,钟鼎鸣食之家,为东宫正妃乃天下万民之幸。向来不喜饮酒的皇帝也在这样喜庆的日子与臣工们多喝了几杯,皇后体弱,性子又温婉,更是劝不住他。
女眷席上,宁氏坐在王太后身边,替她往碟子里捡了半块鹿肉,“膳房照您的口味煎得清淡,您尝尝。”
有人在一旁谄笑道:“太后娘娘有福气,添了个这么贤惠端庄的孙媳妇,这样大喜的日子可得多用一些!”
宁氏也顺着那些人说了些吉祥话,王太后笑得慈祥:“我的阿芫,我自然是千看万看都满意的……”她似乎只是在夸赞自己的外孙女,“不过她也确实乖巧懂事,娴静贞雅,将来当了皇后执掌六宫,必然不用我这老婆子操心!”
众人又是一阵欢笑,宁氏的脸上却略略显得有些僵硬。
王太后仿佛什么都没说,眼角眉梢都是和蔼的喜色,她的腿脚不太灵便,这两年连眼睛也不大好使了,看上去就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
宁氏自居为阿芫的庶婆母,但她也是有婆母的,她能够敲打阿芫的,王太后就可以百倍地敲打她。纵然她是这后宫中人人都巴结的对象,但妾就是妾,贵妃与采女实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由皇后封的,在正室面前,从没有妾侍安睡的资格。将来,宁氏总有从贵妃成为太妃的一天!
到底是经历了几十年朝堂宫廷的风雨洗礼,宁氏的小伎俩在王太后的敲打面前,就显得下乘,露出急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