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竖挑眼的指责批评,让自己应接不暇,提起来就胆战心惊。
站在自己的父亲面前,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不知道该说站着,还是坐着,每个动作,他都看不顺眼,心情不好了,就要被指责,被教导,被纠正。永远好像都会被上课。哈哈,这也许是自己骨子里排斥,不想当老师,特别是不想,当中学老师的原因吧。
白云香背上包,锁了门,下楼坐车回家去,看父母亲。
就在自己大学四年级那一年,父母亲从几百里路之外的,边远小县城中学,调到西京城里某专科学校。这样,距离老家西京城南的老家近了。父亲教授地理,母亲还是做小学老师。
走在西京理工大学的校园里,前几天,来报到时候的心情,显然已经在不停的变化着,起伏着,像过山车,忽高忽低,忽上忽下,一会儿平稳舒伏,一会惊天动地,面临生死考验。一会儿像喝了美酒,要沉醉不醒,一会儿似乎是,赴汤蹈火,要面临生死抉择。
生活的滋味,就是这样的折磨人啊。哎呀,好像要进入万丈深渊了,还没靠近,就已经是战战兢兢,腿肚子抽筋了。白云香简直要崩溃了,走起路来,都不自然了。
这会儿,走在这梧桐大道上,脑子里的画面换了,就完全像那些在母亲怀抱的婴儿,看见打针的白大褂就哭,后来敏感到,看见红十字模样就哭。
自己现在是,脑子里提到父母亲,这三个字,就焦虑恐惧,就浑身冒汗。感觉就像个被押解的罪犯,戴着枷锁上路了。心情是没办法好起来的。
父母亲虽然都是六十年代初的大学毕业生,教书育人大半辈子,可是似乎回到家里,拿掉那个平易近人、循循善诱、和蔼可亲的、良师恩师角色的、面具后,回到家里,在自己的女儿面前,似乎就彻底地变成了一个家长。一个极权专制的土皇上。
要风就得给风,要雨就得给雨。家人都成了奴才和工具。花瓶和摆设。把一个家长制下的皇权威严劲儿,演得实在是淋漓尽致。
白云香心想,没办法,父亲可是当年的学霸,从小就把二十四孝,背得滚瓜烂熟的人。从自己的爷爷辈开始,就传承着家长制的模式。
我的祖父,教子很严,《三字经》背得比谁都熟。祖父和曾祖父都是一脉单传,严苛的家长制,早就给父亲打上了烙印。根深蒂固,那是骨血里的洗脑催眠。自然而然地在家族系统里面,做好自己这个,人见人爱的螺丝钉。
母亲和父亲是一辈人,接受的教育,都是传统的模式。母亲性格中的贤淑良德,夫唱妇随,温良恭俭让,又是在嫁鸡随鸡,家狗随狗的乡村里,深入人心。
母亲本人的自觉自愿自我约束力,都是和谐的因子。无力冲突对抗,那就想方设法去变通,让自己身处危险境的时候,自动化的抽离,神游在异地。变成一种保护自己的自动化机制。也是一种可爱的自我防御机制。
当在家里鸡飞狗跳,火山爆发的时候,白云香佩服母亲的沉默寡言,人在神不在,那是一份销声匿迹的神游逃离。至今想起来,还是万分的敬佩。
走出西京理工大学的校园,就在马路对面,白云香坐上了公交车,需要倒上两次车,才能到父母亲家里。
还好啦,坐上公交车,白云想的心里轻松了许多。毕竟不想回到家里的那个感觉,在渐渐消散,她现在,默默地练习着,总是让自己沉醉在美好的事物中,可以用一切美好的人、物品、风景、事情、书籍、思想、念头等等,只是需要过滤一下,是不是美好的?心里马上就平静了。
此时此刻,坐在公交车上,感觉一切,都在被自己涂抹上了靓丽、亲切、美妙的色彩,反倒是自己入职的喜悦,又上头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来到这西京理工大学附中,是高人的圈套陷阱,设计得特别精准巧妙,自己单纯赤诚,没有打开防御机制系统,轻易就跳进去了。
反倒是母亲的那套逻辑,又用上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本来嘛,天无绝人之路,这是铁律。地狱无门,别自己硬往上撞就好。要是永远都在心底里珍藏着。
换了辆公交车,白云香这次没座位,只好站着,移动到车靠前面的窗口边,买了张票,就一直盯着车窗外的风景。
正看得入了神,听见那个售票员大喊道:“哎呀,这位大妈,你看好孩子嘛!你看看,你家的小孩,就这么稀里哗啦尿到这售票台上了。”
原来是一位年过五十岁的大妈,抱着自己的小孙子,没有座位,也没人给她让座位,她就站在售票员跟前,让小孙子坐在那个,窄窄的铁板模样的售票台上。谁知道,小家伙就一泡尿浇过来了。那个年轻的售票员,也很无奈。一阵骚动之后,大家又恢复到了平静中去了。
下了公交车,白云香走在街道上,眼看着就要到家了。本来要给父母亲买点东西,毕竟自己现在工作了,有收入了。可是仅有的一点钱,都买食堂的饭票菜票了,就不敢吃干花净,让自己无路可走。看见路边的西瓜、葡萄、甜瓜、桃子各种水果,没法买,口袋没钱。心想,等有钱了,再孝敬爸妈。
现在学校,已经在陆陆续续放暑假,到了收尾的时间了。中小学都放假了。大学生也在期末收尾阶段。
她走进了一所挂着西京某专科学校的牌子的大门,父亲是在去年暑假调过来的,之前,父亲是在西北边远山区,某县城重点中学任主管教学的副校长。因为是六十年代初的重点大学毕业生,当年的学霸,业务能力超强,教书教出了一片晴空。好像父母亲两人教书热爱到了,身不由己地上瘾程度,以至于名气很大。借着叶老归根的由头,就回到了西京城里的这所专科学校,继续教书。
走过前面的教学区,拐过几个小路,走向西北方向家属区。这里有五六座家属楼。白云香的父母家在第二栋楼二层。
越离家近,看见家里的窗户,还没进门,她的心里就开始打鼓,心跳加快,好像血压也升高了。手心直冒汗,脸都僵硬了,嘴都抽筋了。一种恐怖的画面,似乎把自己给笼罩住了。
就像是戴了个枷锁,双腿也瞬间灌了铅,脚下的路,变得像上华山的百尺峡。吃力喘不上气,迈不开腿。
这也是她长久以来,不愿意回家的原因。特别受不了家里的那个气氛。尤其是父亲的那张脸,眼睛就更不用说了。这是从小到大的习得性无助。没法子一下子跳转逃离。谁也没法拯救自己。只有硬着头皮,强迫自己戴着面具盔甲,走一下这个过程。演一下自己的角色。一切都是随机应变的考验和不确定性。
白云香有些极度不适,心想,还是缓一缓,不行,在给自己一会儿,适应时间。
再下到一楼去,做一下深呼吸。别太冒进,到时候,绷不住,就炸锅了。先下去了。倒倒这个气儿,再顺溜一下?嗯,就这样吧。给自己一些调整的准备。免得人仰马翻,自己无法承受。
天哪,每个家庭,都是这个调调子吗?不太可能!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这才是真理,不是那家里的人,人家家里是什么情况,你咋知道呢?可是自己生在哪个家庭?父母亲是谁?没有自主选择的机会和权力。人之所以为人,从一开始就这么难!
家是温暖的港湾,太可怕了!这只是写这句话的人,家里是温暖的,是舒服的,充满着爱意浓浓的。可太多人,把温暖的春风般的笑脸温情,给了外边的人,给了家以外的人。回到家里,就变成了极致的暴力狂,人性的炸药包。
也许,家是一个伤人,最严重的地方。是一个互相伤害,谁也跑不了,谁也好不了的地方。伤人的人,发泄自己的情绪,他本人也未必就舒服!
白云香竟然在家门口,转了好久了,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上上下下,出出进进,心想,都是过客,那就匆匆地过一下,再回到自己的风水宝地去吧。不可能时时处处都舒服。嗯,好多了。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