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灯光下的男人微微一笑,眼角就有几丝细细的皱纹出现,大枢机主教虽然年少便身居高位,但是做了四十一年的大枢机主教,如今也有一百二十九岁了。即使风采依旧,也不得不承认时光送出了它的礼物。
“那是哥哥招募的退役的或者违反纪律的教廷骑士,他们大多已经处在实力下降的阶段,不是因为违背了当初向神明许下的诺言丢失了神眷,就是已经无法再进一步,慢慢地因为身体衰老而无法高强度战斗的骑士们……”乔凡娜很是乖巧,大枢机主教问什么她说什么,但是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好像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然而她还是咬咬牙说了,“我听说,哥哥因为嫌弃退役的骑士信仰犹存不服管教,又对背信的骑士被神明惩罚不能发挥最大的实力不满足,就从南方招募了一些异神的骑士,这些骑士倒不在乎把力量用在什么方面,作风粗豪,实力很不错——”
“南方神明的骑士?”大枢机主教托住下巴,乜了眼忐忑的乔凡娜,嗤笑道,“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南方神明寡廉鲜耻,为了信仰什么做不出来?雇佣他们的骑士做苟且之事的贵族可不在少数,这已经是大家都知道的小秘密了。你的哥哥又怎么不可以雇佣呢?”
“但是供养这样的骑士代价可不小,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教廷的光明力量,那可是大补品——”大枢机主教似笑非笑,“费拉拉家族据说富贵难言,的确不假呢。”
乔凡娜连冷汗都流出来了,她眨眨被汗水浸湿的睫毛,低声恳求:“殿下,这都是我哥哥一人的错……”
“唔,”大枢机主教直接打断她,“我也没说是你的错啊,当然,至于你的家族除了你哥哥还有没有做过这种事的,我就不知道了。”
看着乔凡娜愈发战战兢兢了,他终于缓了口风,懒洋洋地说:“以前怎么样我不管,也管不了,但是以后我不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费拉拉可是南方贩渡异神骑士的大头呢,我说的对么?”
大枢机主教的神色倦怠,似是不愿提起这个话题,但是话语中的力量却让人战栗,没人会觉得他在开玩笑:“用教廷的光明力量去饲养自己的战力,无论这是你们自诩的‘合法’买卖也好,又或者威逼胁迫也好,既然处在教廷的庇护之下安居乐业,难道还要人心不足去危害教廷的统治么?异神的信徒教廷不反对他们的信仰,只要他们安分地待在南方。但是你们这些贵族帮这些人偷渡到中原腹地,用教廷的血肉来养着他们,让这群人走上了错误的道路,血蛭一样吸着教廷的血,又像蝗虫一样要在联邦里繁衍,难不成还真想用异神的信仰来代替我们的神明么?”
这样的诛心之言,像霹雳一样劈在了乔凡娜的头顶,她的嘴里发苦——无论贵族们到底是什么想法,那都是埋在心里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秘。
敢亲口说出来的人只有死亡一路可走,而无辜听见的人最好的下场不过是半死不活。
而今她听见了大枢机主教对她讲这番话,这就是一条绳索缚住了她的脖子,直让她喘不过气来。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呢?
已经很明显了。
以后由她执掌的费拉拉家族,将会抛弃日进斗金的南方骑士贸易线,按照大枢机主教的意志任其驱使。
费拉拉会是殿下手里的一把刀,如今她是刀柄,殿下就是出刀无血的刀客。
等到乔凡娜能够呼吸,她青白着脸,就像死过一次一样,轻微却清晰地说:“必将……如您所愿。殿下。”
她深深低下头去。
乔凡娜在大枢机主教面前再也没有一个女人的身份了,只是一个下属的身份,一把刀柄的身份,大枢机主教想用她去握住一把勉强觉得满意的刀刃,即伤不到自己,又能杀光面前的敌人。
枉她自以为魅力非凡,以为殿下是对她有些好感才为她遮掩身份……如今看来,难道殿下在得知她费拉拉的身份之后就想要利用她这个棋子了么?
就在十五年前。在她和拉夫恩结婚的时候。
但是为什么等到现在呢?乔凡娜怔怔地思索。
但是……为什么不是现在呢?
现在才是最好的时机啊。
费拉拉要完蛋啦。就是在这个要完蛋的时机,她才有价值啊。
妄想染指教皇更替的费拉拉,为什么不会完蛋呢?就是现在,就在此刻,殿下才需要用到她这个棋子。
有了她这个棋子,才能将摇摇欲坠的费拉拉改头换面啊。
……听说哥哥的背后也是有人支持的,是哪位殿下呢?乔凡娜突然想到。
无论如何,被那位殿下支持的费拉拉和被路维克大枢机主教殿下支持的费拉拉,也没有什么不同吧。都是一把刀而已。
乔凡娜双手交叠在腹部,微垂着头,更为恭谨了。连看一眼上面的人都要被灼伤,以前的心思真是可笑得很,这样的男人——怎么会是她能掌控的呢?
不自量力。
“给你哥哥写一封信,”大枢机主教说,“唔,就和他说——因为巨龙的到来,珀留城的安全等级临时又上升了一级,防备暗地里的堕落者们来搅扰祈祷之夜,希灵殿下的身边的护卫肯定会更多,问他该怎么办。你哥哥应该会把他手里的这队骑士派出来,我知道他们离这里不远,好像就在尼迦城呢。”
“知道是来干什么的么?”大枢机主教看着对面刚收下的下属,促狭一笑。
“……殿下,我不知道,”乔凡娜谨慎地回答,其实她也是真不知道,“他们本该在本家保护我哥哥的。”在尼迦城干什么呢?尼迦城既没有费拉拉的产业,也没什么值得重视的东西,不过因为在珀留城附近,作为中转站颇为繁华而已。
说到底,不过是个乡下的小城。
“尼迦城可是去卢莫教区的要道呢,”大枢机主教趣味地说,“守在那里,就是在守你啊。你哥哥可怕你回卢莫了,生怕教皇找不到你,顺藤摸瓜摸到他那里去,这不就糟糕了么?”
嘶——
乔凡娜咬破了嘴唇,鲜血从下唇瓣上溢出来。
这一刀插得又深又狠,雪亮的刀子进去,却不带着血出来,疼得她想躺在地上打滚呻##吟。
啊……乔凡娜哆嗦着想说些什么,却也说不出什么了。
该说些什么呢?大约只能赞叹一句无毒不丈夫了。
“哼嗯——”大枢机主教品味了一下,咂咂舌,又笑眯眯地说,“你哥哥能当上族长,也不是没有过人之处的,就单凭这狠心的程度,也算是个人物。”
“记住了么?夫人?不要忘了联系你哥哥呀,”乔凡娜耳边模模糊糊的,恍惚听见大枢机主教在说,“这是在为你扫清障碍呢,你手里除了钱什么都没有,怎么抵得过你哥哥的骑士队?别一副丧气样子,看着让人生厌——你哥哥这么对你,你也要好好回敬他才对啊。”
“是的,殿下。”她听见自己说。
“好乖,”那个声音带着满满的笑意,其中的愉悦舒畅谁都听得出来,“那就回去吧,夫人。哦,对了——没人会知道你来过我这,安安心心地睡一觉吧。”
“明天可就是新的一天了。要活力满满地为我工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