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去了,快有二十年了吧。”
端坐在乔姗荃面前的女人保养得非常好,她抬起手轻轻拂过耳畔一丝不乱的鬓发,露出的光洁细腻肌肤宛若二八少女。
目光在那处略一停留,乔姗荃神色晦暗地垂下眼帘,刻在破碎记忆中的畏惧再次旋转着沿着脊椎骨攀升,她可以感觉得到,自己后背微微汗湿,再被商场里的空调一吹,变得冰凉黏腻,让人很不舒服。
“不,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有十七年零七个月又三天。”偏过头,乔姗荃收起微微颤抖的指尖,轻握成拳,蜷在膝头。
乔母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非常有气质,纤细柔弱,美得让人心怜的女性,尽管她已经不再年轻,那种美越过了时间长河的沉积,愈发润泽美好。
“你记得倒是清楚。”轻轻放下茶盏,乔母的动作优雅得无可挑剔,她声音里毫无情感起伏,就像是再自然不过地与老友相会。
乔姗荃唇角扬起讥讽的浅笑:“知道我为什么记得吗?因为那天是你跟父亲的结婚纪念日,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你大概早就不记得了,不记得被你背叛抛弃的可怜丈夫,也想不起你还有一个女儿……”
“你是在揣测我的想法?”
乔母的声音很轻。
然而乔姗荃却无法抑制地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她身体紧绷,不自然地颤抖起来。
是的,在她模糊的记忆深处,曾经她无数次在这呢喃吟诵般的声音里,听到最恶毒的咒骂……
“你怎么不去死?要是没有你就好了!看到你的脸让我感到恶心……别过来,不要靠近我,走开!”
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将幼小而羸弱的女孩甩出去,额头撞上桌脚,鲜血一下子就了涌出来。
她甚至怕得忘了要哭泣。
她只是不理解,为什么看上去完美得不似真人的母亲,在没有人的时候,会用那种可怕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只是本能地想要靠近,渴望得到赞美和认可,渴望接近那个看起来就很柔软温暖的怀抱。
一开始只是冷漠怨毒的眼神,后来发展为在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掐她,留下左一道右一道红肿、淤青。
幼年的乔姗荃不得不忍受母亲喜怒无常的脾气,心情好的时候,母亲会大方地给她买漂亮的洋娃娃和好看的衣服裙子,紧紧拉着她的手,把她拖出家门,跟其他大人见面。
大院里的同龄孩子都羡慕乔姗荃,她总是看起来那么漂亮,穿着洋气的裙子,抱着时髦的金发碧眼娃娃,还有一个看起来那么有气质优雅的母亲。
直到乔姗荃发现,母亲利用带自己和小伙伴们玩耍的机会,跟不同的叔叔伯伯暗中来往。桌子以上的部分,他们正襟危坐,客客气气。桌子下面,男人和女人的腿绞在一起,暗示着种种不堪的勾当。
到后来,事情愈演愈烈,有时候那些叔叔会带着昂贵的玩具上门拜访,母亲脸上会露出那种羞涩甜蜜的神情,慌慌张张地把乔姗荃拖进厕所里反锁上门,过上好几个小时,带着某种让幼小的孩子反感厌恶的慵懒和满足,给她开门。
在幼小的乔姗荃心里,她敏感地明白,这些事是不对的,她虽然并不是很清楚母亲都跟那些不同的叔叔伯伯做了什么,她只是本能地感到恶心,并且害怕。
好不容易等到总是忙着出差做研究的父亲回到家,乔姗荃会变得脾气很坏,故意把父亲重要的公文包偷偷藏起来,她以为这样父亲就走不了了,只要父亲在,母亲就不会变得奇怪,也不会出去找那些叔叔伯伯……
可是父亲还是找到了。
找到了小孩子恶作剧的秘密场所。
笑着训斥她的顽皮和不懂事。
乔姗荃难过得无以复加,她试着告诉父亲在他看不到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但是当她刚开了口,抬起眼,母亲无声无息像一具冰冷的幽灵站在后面,冷漠地看着她。
打个哆嗦,乔姗荃咽下了要说的话,只能哭闹着抱住父亲脖子,不让他走。
后来,父亲心软了,他推掉了重要的进修机会,打算陪着妻子女儿,经营好这个家。
乔姗荃发现母亲变得更奇怪了,她总能找到理由责怪父亲,挑起战争。一旦父亲忍不住朝她提高嗓门,母亲就会用那种哀怨的目光,说很多伤人又自怜的话语。
最后父亲不堪忍受妻子古怪而没有休止的挑剔与责怪,颓然离开了家门。
乔姗荃徒劳而绝望,看着母亲开始更频繁地与那些叔叔伯伯私下见面。
最后有一个人提出,他愿意带她走,“逃离这个令你无法呼吸,感到压抑和痛苦的家”。
在大人眼里,小孩子都是不懂事的,孩子都是他们的所有物,可以随意支配他们的思想和感情。
沉浸在即将到来的浪漫私奔当中,乔母自然而然忘记了女儿,甚至会在寒冷的冬夜,为了让情人过来,狠心把女儿从床上拉起来,推到门外,锁在通往天台的门后。
严重的肺炎险些夺走了乔姗荃的生命,等她醒过来,看见父亲疲惫的脸,她突然找到了其他让父亲“回家”的办法。
那半年里,乔姗荃想尽办法折磨自己,让自己生病、受伤,企图让父亲留在身边。
周而复始的尝试,终于有一次,父亲撞破了母亲隐秘的□□。
那个沉浸在学术中,保留了学者的清高与桀骜的男人,收获了人生中最难以启齿的失败,匆匆离开,留下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还有一道雨中决绝离去的背影。
在父亲离开后,乔姗荃知道,再也没有人和力量能阻止母亲,她没有表情地看着母亲眼里绽放着光彩,上了一部昂贵的轿车,她不曾回头看一眼曾经生活过的那间房子,忘了曾经名为家的地方,也忘了自己的女儿。
……
“这些年你看起来过得还不错。”乔母仔细打量女儿,看见了她指间璀璨的钻石光芒,表情有一丝松动。
乔姗荃从回忆中醒来,脸色苍白,额角冒出了一层细汗。她强行撑住了平静的面具:“当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就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我不认为……多一个母亲或者少一个母亲有什么区别。”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捂着胸口,乔母做出受伤的心碎表情,“我是真的关心你,尽管我知道你恨我。荃荃,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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