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满心不舍送别了沈思,晋王带领辜卓子、屠莫儿诸人匆匆下山,掐算着时机赶到城门口,“凑巧”撞见一列几辆毫不起眼的蓝布马车正随了出城的人潮缓缓向外行进。
赶车的把式都是熟面孔,张府的老管家也规规矩矩坐在车辕上,不用问,车里定坐着贵人。至于堂堂四品指挥佥事家的马车为何会如此寒酸,个中缘由就颇耐人寻味了。
城门洞值守的士卒见了晋王,赶忙跪倒行礼,普通百姓更是被侍卫们挡在了几丈外的街边。张府老管家见避无可避,少不得率一干人等匆匆下车小跑上前朝晋王见礼问安。后头一辆略大些的马车上,丫鬟、仆妇们搀着一老一少两名女子走了下来,年长的乃是张家正室夫人,年幼的是张家小姐。她二人只穿了极为俭朴的服饰,浑身上下并无点缀任何珠宝玉翠。
待张夫人与张小姐道过万福,晋王装出一副不期而遇的模样,面带笑容明知故问道:“多日不见,怎么,嫂夫人和小姐这是要出远门吗?”
被他一问,张夫人神色立刻紧张起来,头脸低垂着,眼珠转来转去飘忽不定。而张小姐更是两手紧抓着母亲袖口,恨不能直接躲到母亲身后去。
莫说是大战在即,即便平常日子,张世杰身为带兵武将,家眷未经上奏擅自离开晋阳已然乱了规矩,此事不追究便罢,若认真追究起来,轻则弹劾重则治罪,稍有差池丢了性命也是有的。故而他们主仆一行才会处处低调行事,生怕被人认出身份妄生事端。谁想偏偏这么倒霉,还为出城便给晋王撞了个正着。
那厢夫人、小姐支吾着说不出话来,老管家只好硬着头皮逾礼代答:“回王爷话,只因近日我家夫人接到书信,说乡下老太太身子不爽,顾忙里偷闲前去探看探看,以尽孝道。”
张夫人顺势低眉垂眼地含糊道:“是、是啊,母亲染病,又想念外孙,妾身想着带女儿去陪老人家小住上几日,待老母亲身体稍微平复些便立刻回转。”
“哦……原来如此……”晋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目光投向后面几辆马车,从马匹的吃力程度和车轮陷入泥地的深浅不难看出,那几辆车上都载着重物,女儿探望老娘左不过带些个补品药材,疑惑上等的布料,至多是不常见的稀罕玩物,能有多重?他又旁敲侧击道,“嫂夫人果然品性端方,心存仁孝,不愧妇德之表率也。这马车上载了不少好东西吧?旁人不知道还以为嫂夫人将家当都搬上车了呢。”
他是说笑的语气,听在张氏母女耳中却半点也不好笑,张夫人嘴角僵硬地抽搐着,鬓边已见斑斑汗迹。
偷眼观察着张夫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晋王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自责道:“老人家身体违忧,子穆本该陪着嫂夫人一同前往孝侍才是,可惜他身居要职,本王又处处倚重于他,才是他日夜操劳无暇旁顾,真真愧对嫂夫人了。本王在此向嫂夫人赔个不是了,还请嫂夫人看在本王的面子上,也莫怪罪子穆才好。”
王爷千岁一席话说得谦卑有礼,张夫人简直受宠若惊:“这……这是哪里话,王爷折煞妾身了……”
晋王笑得四平八稳,好似根本不曾看出张夫人的慌张与惶恐一般:“时值春末夏初,瘴气深重,老家人身体虚弱,更该好好将养才是。若是需要到什么珍贵的补品药材,嫂夫人尽管开口,本王与子穆情同手足,无须拘礼客套。此番还请嫂夫人代为问候,就说日后晋原情势稍定,本王定找机会亲自去探望老人家。”
张夫人本就心中有鬼,听了他状似恳切的一通言辞,不免语塞:“谢王爷……谢王爷……”
老管家生怕再纠缠下去会给晋王发现什么破绽,不得已替自家夫人告罪道:“还请王爷见谅,时辰已是不早了,只怕再不上路,天黑前就赶不上投栈了。”
晋王挑挑眉:“嗯,确是本王疏忽了。”又对着张家母女从容作别道,“嫂夫人还请一路走好,如今兵荒马乱的,正该步步谨慎才是啊!”后头两句话,他有意无意加重了语气,听得张夫人脚下微微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待那几架车出城走远了,辜卓子轻摇羽扇靠到近前小声问道:“王爷打算就这么将人放走吗?少了这两个牵挂,只怕张大人从此真就要‘天高任鸟飞’了。”
晋王脸上笑容一点点褪尽,双眉渐渐蹙起:“收得了人,也未必收得了心,若真动了邪念,单靠两个女人如何留得住。毕竟几十年的情分,本王不想太过绝情,只希望子穆能体会到本王一番苦心吧。对了……”他神色愈发严肃起来,“近日出没张府那神秘人的身份可查出来了吗?”
辜卓子察言观色,小心答道:“据属下派去监视的人回报,那人操京城口音,四十岁上下,人称‘杨一先生’,不知是否化名。”
“杨一先生?此前倒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不知到底何方神圣……与逃走的牛黄又有何牵连……”晋王眯起眼睛思索着,这个凭空冒出来的杨一可能是小皇帝的人,可能是顾家的人,也有可能……是卫悠的人。若出于利益三方联手,就更难对付了。从借钦差之死挑起战事,到借沈三公子之死嫁祸张锦玉,再到借张锦玉之死离间君臣关系,如今看来这一环一环着实精彩,无论如何,背后操纵之人绝非池中之物。
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遭遇到如此阴险狠辣的对手,这一关只怕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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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安抚张世杰,张锦玉的身后事皆按王子礼仪操办,风风光光极尽尊荣,因张锦玉并无子嗣,晋王又从晋原的名门望族中寻了一名刚刚出生的男婴过继给他,为他披麻戴孝延续香火。
丧葬之事告一段落,晋王特特在府中置办了酒宴,专门招待张世杰一人。自封地晋原以来,每逢佳节岁末在府中设宴招待臣工幕僚已属惯例,但像这样单独为某人设宴倒是前所未有。襄樊郡王百万大军压境,晋王不计前嫌欲任张世杰为帅,故此番摆酒也暗含了“赔罪”与“激励”两层意思。
各色珍馐美味、金盏银碟摆上了桌,晋王挥挥手将随侍在侧的胡不喜并几名小童全部撵了出去,并亲自起身为张世杰斟满了一杯酒:“子穆啊,想你父子、兄弟几人随我南征北战居功至伟,膝下只剩阿玉这一个男孩,我却没能照顾好他,害他少年横死,着实对你不住,惭愧惭愧。”
张世杰赶紧跟着起身,恭恭敬敬接过酒杯,却担心酒里有毒没敢真喝:“王爷言重了,阿玉是个痴情孩子,他这一生心里眼里只有王爷,能陪伴王爷若许年,得王爷眷顾垂怜,求仁得仁,已他前世修来的福气了。”说着话转手也替晋王添了一杯酒。
晋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与张世杰闲话家长道:“前些时日在城门外偶遇嫂夫人,听说是回乡省亲,本王心中一直惦念,也不知老人家如今身体是否安泰。”
张世杰一愣,旋即打着哈哈含糊回道:“还好,还好……多谢王爷费心……”
酒过三巡,晋王凤目微睁陷入了回忆:“遥想当年你夫妻成亲之时,我还与青哥并博生兄弟一同去闹过洞房,谁成想过不多久,他二人就血洒疆场了。这才一转眼间,你我的女儿都已长大成人到了出阁的岁数,唉,时光只解催人老啊……若本王记得不错,嫂夫人是宁武人氏吧?犹记得那时于校场日夜操练兵马,她常常遣了家下人送亲手烹制的葱花烙饼过去,时至今日本王还清晰记得那种咬下去满口生香的滋味儿……”
经他一提醒,也唤起了张世杰对于往昔岁月的点滴记忆:“是啊,那时节内子年纪尚轻,无论烹煮膳食还是缝制衣被都喜亲力亲为,手脚麻利得根本不知疲累。后来添了一双儿女,她的心思就都转到了孩子们身上,家务琐事渐渐疏忽了。极至前些年小儿不幸染病夭折,她更是生生去了半条命,说起地道的葱花烙饼,连我也是许久不曾再尝过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推杯换盏,从同乐元年大周建国,聊到洪光年间的数次大小战役,又聊到宣正五年那一次濒临绝境的宁称之围……最后舌头都大了,醉眼惺忪,谁也不记得到底喝了多少酒,说了多少话,只是争抢着给对方倒酒,晋王还拍打着桌子对张世杰信誓旦旦允诺道:“子穆,你我之间何来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在本王心中,你永远都是肝胆相照的朋友。你的女儿,便如同本王的女儿一般,日后她许配了人家,一应嫁妆便包在本王身上了!你只管放心!只管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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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喝到鼓打谯楼三更已过,晋王与张世杰双双烂醉如泥瘫倒了在了桌上。晋王这头自有胡不喜带人小心搀扶着回去卧房歇息,张世杰则是随从几人合力架着走出府门,歪歪斜斜地钻进马车,紧接着就栽倒在座位上人事不省了。
厚厚的毡帘垂下来,将车厢内部遮了个严严实实,马车“呼隆呼隆”行出几条街,张世杰慢慢睁开眼睛,坐直身体,脸上醉态一扫而光。
人尽皆知,晋王向来耳目众多老谋深算,这些时日他私底下动作频频,又将妻女等人全部送出了城去,晋王不会一无所查。本以为今日所赴的乃是鸿门宴,是专为取他项上人头而设的局,如今看来倒是虚惊一场了。设若他再年轻几岁,或者只是倒退些年,说不定真就被晋王那个一番卖力表演给打动了。可惜斗转星移时过境迁,晋原再不是从前的晋原,晋王再不是从前的晋王,他张世杰也再不是从前那个满口大仁大义、一心建功立业的毛头小子了。
且不说晋王起兵是忠是奸,单凭双方实力,败势早已注定,不过时间早晚罢了。区区晋原,论地盘不过十州八十县,论兵马不过几十万,如何与朝廷的举国之力、百万之兵抗衡?更别提身背后还有个鞑靼在虎视眈眈了。晋往之胜,只能胜在一时,忠心耿耿一路追随的下场不是慷慨赴难,便是殉节而死。
早在开战伊始,小皇帝就曾派人秘密前来收买、拉拢过他,许诺他若肯投靠朝廷,给晋王反戈一击,将来加官进爵、荣华富贵尽皆不在话下。那时他婉言谢绝了对方的招抚,毕竟家小都在晋阳,兹事体大不能轻举妄动。想着要为自己留条后路,他并未将朝廷来使劝降之事奏报晋王,反而以礼相待在对方身上下足了功夫。
如今侄子含冤而死,他与晋王之间最重要的一层关系土崩瓦解了,他也想追究到底查出真凶,可臣子与主上之间,又哪有道理可言?至于“情谊”,有多感天动地就有多虚弱不堪。晋王说侄子下了毒,说侄子是自缢而死,不论他心中作何感想,都只能听之任之。如今卫悠百万大军杀到,他又何须死守着“忠义”二字不放呢?
深思熟虑了好多天,张世杰决定离开晋原。他先是借探亲之名将妻子、女儿先行送去了安全的所在,又将这些年积攒吓得钱财家当分几批秘密运走,紧接着将自己的亲信嫡系逐步调集到一处,为了计划中的“出行”做着准备。
他不是不曾犹豫过,起初晋王在城门口偶遇妻女时的嘘寒问暖关怀有加,后来王府饮宴对饮时的回首往事互述衷肠,都曾动摇过他的决心,可转念想想,人活于世谁不是为了名利二字,既然有大好的前程等在那,又何必自寻死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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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前夕,万事俱备,张世杰借勘察地形、制定作战计划为名率领队伍先期向南进发,预备着要与早早等候在两地交界处的接应者汇合。随行的一名副将、几名偏将并数千骑兵都是他的心腹,也是晋军中的绝对精锐。
马不停蹄狂奔了一天一夜,离开晋阳城两百多里,行到榆州境内,张世杰才向麾下将士讲明自己此行真正目的是打算投靠朝廷,至于其余人等是去是留,皆悉听尊便,若跟着他,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前途无可限量。众人彼此看看,一同跪倒在张世杰马前:“属下等愿追随大人左右,以孝犬马之劳,还望大人日后多多提携!”
只副将略有些犹豫:“大人,晋王终究待我等不薄……记得当年与鞑靼大战,就是在榆州地界上,大人因脚伤不能行走,王爷还曾经亲自背着大人走了几里山路……今此一别,再相见便是在两军阵前了……”
副将的话虽属无意,却生生戳中了张世杰的痛处,仿佛在指责他忘恩负义一般,令他颇感不悦:“古人常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晋王所做的一切,也无非是想自己的王位和祖宗的江山能更安稳些罢了。你道他真是拿你当兄弟看吗?”说着冷哼一声,催马离去了。
众人修整半日,重新长路,一口气跑到了沁州城,副将旧事重提:“大人,不管大人想不想听,属下有些话还是要对大人说,有道是‘忠言逆耳’,便是大人要怪我,也只能多有得罪了。属下对大人忠心耿耿,并非有意冒犯,只是不想大人日后蒙受委屈。自古遭遇时艰不能为其主临危受命者,人谓‘贰臣’也,因大节有亏,难受重用,还请大人三思而行啊。”
因了对方多年来鞍前马后劳苦功高,张世杰倒并未迁怒于他:“你说的话不无道理,但跟着晋王又如何?不想以身殉主,就只有俯首投降了,‘降臣’难道比‘贰臣’荣耀多少?况阿玉之死我到底郁愤难平,难道还要我去给那不辨是非、独断专行的晋王拼死效忠?”
归根究底,他还是气不过,气不过侄子惨死无处伸冤,气不过晋王包庇沈思。
副将点点头:“既然大人心意已决,我等自会追随到底,绝无二话。”
队伍经过潞安府,加速向泽州挺进,副将沉默了一路,此刻忍不住再次问道:“大人,再往前就是中原了,此刻回头或许还来得及。”
张世杰忍无可忍,回手一记马鞭抽在副将脸上:“事已至此,还诸多阻挠,是何居心?你可知开工没有回头箭的道理!”
副将虽挨了鞭子,却照旧抱拳垂首恭敬有加:“大人教训得是,属下会替将军照顾好夫人、小姐。”
张世杰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在说什么鬼……”
话音未落,只见副将猛然出手,一道寒光凌空袭出,张世杰的项上人头应声落地,咕噜噜滚进尘土里头。身后众将哗然,纷纷拔出刀剑指向副将:“贼子!好大的狗胆!”
副将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晋王手谕,展示于众人面前:“张世杰忤逆犯上,弃义通敌,王爷命我随行规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一劝不从,随之,二劝不从,任之,三劝不从,斩之。”
说话间官道两旁忽然杀出几路兵马,将张世杰旧部团团围在了当中,副将接着说道:“诸位若厌倦沙场有意返乡,此处有王爷赐下的银两若干,尽可领了自去。若想继续追随晋王,此前种种既往不咎。”
安静片刻,有胆大的豁出去带头上前领了银票,作势要走,外围兵士则自动让开一条通道,使他通行无阻。既有人以身试法,其他人便再无顾虑了,又有百十人领好了银票,兴高采烈打马离去。余下人等感概于晋王的有情有义,本欲离开的也临时改变主意留了下来,跟着副将原路返回了大营。
一场叛逃就这样悄声不响地平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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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打张世杰离开晋阳城,一举一动便全在晋王的掌控之中了,只可惜那神秘的“扬一先生”仍是没能抓到。起初怕打草惊蛇,晋王的人不敢轻易出手对付姓扬的,待到张府人去楼空,再想抓人却又晚了一步。
从晋阳到泽州一路上的山山水水、沟沟岔岔晋王都了然于胸,张世杰的队伍的在什么时辰会行走到什么地界,他闭上眼就能猜测个*不离十。
日子一天两天地过去,他愈发焦躁不安起来,心里盼着尽快有个结果,可又害怕听到那个结果。自己下的命令,自己再清楚不过,亲手斩杀追随多年的属下着实令人心痛,可他实在没别的办法。不管对他晋王爷还是对整个晋原,张世杰都了如指掌,因为决不能使其投靠到朝廷一方。
晋王一而再再而三给张世杰机会,是想张世杰能顾念旧情主动留下来,那样他才能给自己找出一个不杀张世杰的借口。
这一日深夜正在案前闭目养神,有侍从前来禀报:“王爷,于副将等人回来了。”
晋王睁开眼,目光之后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地急迫,抓着茶杯的手瞬间收紧了:“可带了什么东西?”
侍从据实回答:“还带着张子穆大人的项上人头。”
晋王的手微微一抖,杯中茶水溅出少许,语气平静如常:“知道了,下去吧。”
侍从走后,他保持原样坐了许久,直到溅落在衣袖上那几颗茶渍慢慢阴干,终于忍不住喃喃低语道:“念卿啊,我又杀死了一个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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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揽月山上,沈思正坐在洗心寺前聆听高僧们诵读经文。山墙外头是连绵无际的青山幽谷,举目四望云海苍茫,故地重游,回想起昔日无忧无虑的书院时光了,不免教人感概万千。
安葬过三哥的遗骨之后,陈六道便告辞离开了。他对仕途官场再无半分贪恋,只想逍遥自在地到处游历,二人相约每年三哥的忌日一同来此焚香拜祭,若对方没有现身,便延续这个约定到下一年忌日。
陈六道走后,沈思留下陪伴恩师增仓先生小住了几日。恩师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早已不再亲自教授弟子了,但上山找老方丈下棋的习惯却始终未改。搀扶着师傅沿林间小道缓步而上,沈思不由想起了许多年前爬上墙头无意间看到的那场赛马,那是自己第一次见到卫悠,也是第一次见到晋王,可惜当时的卫悠太过显眼,竟使自己完完全全忽略了晋王的存在。若二人从那时便相识了,如今又会是何种情状呢?想着想着,沈思嘴角不自觉浮现出一丝笑意,要知道十二岁的自己还是个皮肤黝黑上蹿下跳的野小子,若给晋王瞧见,只怕早就避之唯恐不及了,又哪里来的一见倾心,情有独钟呢……
站上半山开阔处,诵经声朗朗入耳,洗心寺的山门掩映在一派青翠之中,明光大师早已迎候在那里。曾仓先生辛苦喘息了片刻,不忘揪着沈思的耳朵问他:“小五儿,你这猢狲有心事!”
在恩师眼中,沈思还是那个调皮捣蛋到处惹祸的小孩子,这让沈思倍感欣慰。他自然不能明说是在挂念晋王,于是顺手指了指路边不知名的野花:“前几天我刚上山的时候,这些花才刚开,只不过几日光景,就谢得差不多了。”
老恩师手拈长须朗声笑道:“人生弹指芳菲暮,哪里经得起半点蹉跎。小五你既然心有旁骛,就早些滚下山去吧,我老人家用不着人陪伴。”
沈思望向旁边门牙掉光的老方丈明光大师,虔诚地做了个揖:“大师,为什么有人杀了我的亲人,我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有人杀了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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