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李彦是腊月二十三午后到京的,正好是小年夜,东府上下都十分欢喜。
二老爷回家后首先来向母亲请安。二老太太拉着儿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地流泪;二老爷轻轻拍着母亲的手,红着眼圈,眼中也隐隐有泪光;卓氏用帕子死死捂住口鼻,努力不让自己哭得太过失态;四少爷四小姐兄妹俩则围着祖母与父亲,小声啜泣着。屋里屋外的丫头婆子们都看得眼框发热,有侍候多年的老家人还忍不住哭出声来。
春瑛虽然完全没有哭的意思,但应景儿也拿块手帕揩了揩眼角,顺带拧一把大腿肉好让自己的眼睛里憋出些水光,然后轻轻走到二老太太身边低声劝慰,诸如老太太要保重身体,老爷回来就一家团圆了,小年夜恰逢喜事应该高兴云云。卓氏与四小姐也上前劝着,二老太太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儿子的手,擦干泪痕,众人重新落座,共话家常。
春瑛让小丫头们出去了,亲自带着秋雁百灵锦羽三人上茶水送点心添炉香加炭火,寻空打量了二老爷几眼。
二老爷李彦给人的第一个感觉是瘦,第二个感觉则是黑,明明年纪应该还不到三十五岁,但看上去起码有四十多了,鬓边已经有了斑斑白发,加上满面风霜,胡子拉渣,身上穿的又是半旧的蓝布夹棉袍,全身上下一点饰物也无,倒象是个落魄的穷书生,不过他气质沉稳,五官生得端正,眉眼间有几分象二老太太,看得出年轻时候容貌颇为俊秀,倒叫人一见便生了几分好感。
二老太太注意到儿子的落魄模样,便心疼了:“怎的瘦成这个样子?连身好衣裳都没有?这袍子都旧了,哪里还暖和?!怪不得你的手冷得象块冰似的。”卓氏闻言忙道:“快把炭盘挪过来些,拿了我的手炉来。”然后亲自将手炉送到丈夫面前。
二老爷李彦笑着摆摆手:“用不着,我在北边习惯了风雪,京城的天气对我来说已经暖和多了,这东西夫人就留着自己用吧。”
卓氏知道他是嫌这手炉做工精致,是女子惯用之物,有些心酸,回头一看跟着丈夫北上的喜鹊上来给二老太太请安,顿时胸口一闷,冷冷斥道:“本是想着你是个妥当人,老太太才让你跟着老爷北上的,你瞧瞧你把老爷都照顾成什么样儿了?!老爷辛苦,你不会给他补补身子?老爷大冬天里赶路,你不会给他准备暖和些的衣裳?!老爷的衣裳旧了,你连新衣裳也没空做么?!你这样怎么对得起老太太的信任?!”
喜鹊被正室骂了一顿,也不辩解,径直向二老太太磕头,红着眼圈道:“奴婢有负老太太的托付,奴婢该死,请老太太责罚!”
二老太太叹了口气,望向儿子。李彦微微笑了笑:“倒不是她的错,儿子在北边公事繁忙,又不敢有负皇恩,只好战战兢兢,恪尽职守。兴许是想得太多了,没法放宽心。好不容易得了回京的恩旨,儿子急着回来,连夜赶路,路上风沙大,穿着旧衣也省得糟蹋好东西,到了家马上就来见母亲了,儿子还没空去梳洗呢,这才显得狼狈些。喜鹊倒是个尽责的,不愧是母亲亲自调教出来的人,即使边城物资不丰,她还是能常常想出办法给儿子补身子,有她打理内务,儿子省心多了。儿子要多谢母亲让她跟着儿子出门呢。”
二老太太拍拍他的手背:“我原本想着她还算细心,才让她跟了你去的,既然没什么失职处,倒也罢了。你在北边时,还要打仗呢,自然是没法安心,如今回到家,再别想那些事了,好好休养些时日是正经。公事再重要,也要把身体养好呀!”
二老爷低头受教,卓氏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淡淡地对喜鹊道:“既然老太太发话了,你就起来吧,先下去梳洗。一路上辛苦了,这两日不用你来上房立规矩,好生养着吧。”喜鹊向她磕了头,才爬起身,又恭立一旁听候二老太太的吩咐,见后者摆手,方才下去了。卓氏身边的青鸾立刻跟了上去,出门时还叫上了两个小丫头。
二老太太继续拉着儿子的手问他在北边的生活,卓氏与一双儿女在旁边陪着,偶尔也插几句话,气氛很是和乐融融。春瑛站在二老太太身后,注意到二老爷的衣服下摆似乎越来越湿了,忽然想起方才外面下过小雪,想必有雪花落在他的衣服上,现在被炭火一烤,就渗进了布里。这样的衣服穿久了是要生病的。于是她瞅准了众人一个谈话的缝隙,提醒二老太太:“老太太,老爷回府后还不曾梳洗呢,再过半个时辰就该到饭时了,您看是不是……”
二老太太这才惊醒过来,忙道:“我差点忘了!快去快去,媳妇也跟着去服侍着,等沐浴梳洗好了,厨房再备一桌上好的酒菜来。今儿是小年夜,咱们一家人吃顿团圆饭!”又命春瑛:“前儿不是刚做好了一件大绒的一口钟?送到正院去,给你们老爷梳洗了披上!”春瑛忙应了,众人各自散去不提。
二老爷的归来给东府添上了前所未有的活力,许多男女仆役行动举止间,都仿佛添了底气,腰杆子也直了,说话也大声了。卓氏不知是不是因为丈夫归来,又连着几天歇在正院的缘故,脸上多了笑容,一直保持着好脾气。家下人等见她管家松了些,也有人敢稍稍违令,拉着随主人北上的仆役说些主人家的闲话,又或是在闲暇无事时喝点小酒,玩两把牌九。
春瑛有些心急地等待着姐夫的消息。信已经传出府几天了,眼看离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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