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到了汉中府,休息一天,第二天启程之时,不但方嵩父女恢复了本来面目,从四川赶来会合的无双剑彭春风赫然在焉。
从湖广北上的炼狱谷高手红沙掌富吉安,也率领着一批高手从西安府往下赶,其中有小丫头小兰小惠,小兰已将消息传到,炼狱谷的高手齐出,乃是近年来空前大事,江湖为之震动。
之后,亡命客蔡文昌失了踪,炼狱谷的高手大索天下,连谷主不归客方回和老伴魔剑阴煞董双娥,也在江湖现踪,但一无所得。
因此一来,江湖大震,也因此一来,江油平静了两年,谁也惹不起炼狱谷的人,谁也不敢惹事生非。
不归客方回,一趟无尽谷和九宫堡,黑白两盟矢口否认和蔡文昌有纠葛,三方面搞得不太愉快。
文昌的下落如何?他在隐修。
无双剑会合了少谷主父女,文昌放了心,但他仍不放心在暗中跟下了。
南栈道的起点该从沔县算起,过了大安驿,险道逐渐出现,以下的五丁关,七盘关,愈走愈险,稍一大意便会粉身碎骨,委实难走。怪不得诗仙李白在“蜀道难”乐府上写道: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了。
过了七盘关,便算是进入四川了,这一带的河溪开始向南流,最高点已过,但道途更险,巍然森立,石峰插天,河溪下降千寻,绝峰拔起万折,山势本来就够雄奇,道路更是鬼斧神工令人难以置信,一段栈道架在峰腰的绝壁上,远远看去象是空中楼阁,在云雾掩映中,如虚如幻,没有栈道的地方,则是鸟道羊肠,千盘万折,没有百尺平路,没有一里坦途,不要说开辟的工程,仅算算十里一站的修路工人的阵容,便知道每年的修护费是如何的惊人了。据说,秦惠王在褒谷和蜀王的守猎队相遇,送了蜀王黄金一筐,蜀王不客气,只回了一筐土,便呼啸而去,大批军马平白的失了踪。秦惠王大怒,可是竟找不到蜀王退入四川的道路。惠王的大臣说,蜀王送土,这是得土的端微,取蜀是天命,可是,连入蜀的路也找不到,如何去攻?
聪明的秦王,用石刻了五头大石牛,说是能下金粪。愚蠢的蜀王上了当,命当时著名的五丁大力士将牛拖入蜀中,所开的路便叫金牛道。不但牛不能拉金粪,这条路便成了蜀王国亡家破的幽冥路,作为后人贪心之戒。
方嵩父女一行人缓缓入川,一天走不了四十里。这期间三位小姑娘非常投机,一般儿美绝丽寰,一般儿年纪,女孩子在一块儿,不是仇人便是朋友,三人既然投合。自然亲密得蜜里调油。
但她们有一共同点,便是绝口不提蔡文昌,大家憋在心里,都不愿提出。
一行人逐渐南移,不知后面发生了大变故。过了剑州文昌的消息开始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唯一知道蔡文昌跟来的是小娟,但由于沿途文昌并未前末相会,有无双剑在旁招乎,文昌不再现身了,所以文昌在剑州失踪,小娟未知道文昌的下落。
这天,到了汉州,已是丘陵地带了,往南,丘陵之后是一片平原,人烟稠密,村落罗布。
已经是安全地带了。小娟一群炼狱谷的人,早已在绵州获得了坐骑,官道宽阔,马儿可以放胆奔驰。
“我该往回走接他了,他为何总不来见我呢?”小娟想。
她要往回走,便驱马走近施玉英的小轿旁,首先,她必须将施玉英对文昌的误会揭开其中真象。
“爹,歇会儿可好?太阳象火哩!”她向前面的方篙叫。
已经是午间,夏初的太阳不太热,但女儿要歇下了,反正也该打尖了。
“打尖!春风哥。”方嵩叫。无双剑彭春风年纪比他大,他叫无双剑哥。
除了挑夫轿之外,炼狱谷的子弟有十名之多,请来了十名挑夫,挑负着柴米油盐和行李,碰上赶不到宿头,便架帐在路旁打尖。
有些人将投宿也叫打尖,但并不一定对,歇歇脚做食饭填饱肚子,也可以叫做打尖。这是江湖人的俗话,无双剑应诺一声,领众人进入路有一度绿油油的树林,立即埋锅做饭。
女眷在右首歇息,小娟依着施玉英靠着树干坐下,道:“玉英姐,我能问你一些小事么?”
玉英搂住她的下腰儿,亲热的笑道:“唷!我的好姐姐,不嫌言重了么?说吧!我无所不答。”
“你说过无所不答的,可不能反悔啊!”“好姐姐,别刁难好不!
“好,听着,你对蔡文昌的事,有何高见?”
听到蔡文昌三字,另一例的白衣龙女一惊,怔怔地转头注视着两人的面庞没做声。
施玉英脸色一整,叹口气说:“小妹感到,他并非真正的坏人。”
“你怎知道?”小娟迫进一步问。
“小抹不敢瞒姐姐,他曾在小妹房中养了三天伤。不要财物,不侵犯深闺弱质,经过月来风波凶险,小妹感到人间确有可恶可杀的坏人;但绝不是他,小妹深信,他是个值得人家尊敬的好人。”
白衣龙女大吃一惊,蔡文昌在施玉英香闺中养伤三日?奇闻,怪事!她忍不住插口问:
“玉英姐,可是真的?”
“半点不假。”小娟答。
“哼!姐姐象是知道呢!”玉英讶然问。
“确是知道,你说对了,蔡文昌不是坏人。”
“但他的行为”白衣龙女又插口。
小娟淡淡一笑,笑得很甜,很媚,掠了掠鬃角,低“他的行为值得崇敬,上次石门栈道的事,他熬费苦心,我们起初都冤枉了他,他身受玉英姐活命大恩,念念不忘,早已决定护送玉英姐返川。在长安赶走厉参政,替玉英姐夺回宅第,便和黑铁塔决定暗中随行,先自行引走江湖凶冠下洛阳。岂知邙山一战,几乎计成空饼,黑铁塔受重伤,他自己也几乎丢掉性命,至今身中奇毒,性命可虑。为了玉英姐,他毫无怨忧,单人走近路先期到达汉中府等候,那夜他从鹰爪周诚口中知道信息,五内如焚,星夜赶赴埋伏之处,抛头颅洒热血为的是酬恩,他仇人满天下,不敢公然出面护送,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宁可被人误会辱骂,用心良苦。”
“小娟姐,你你怎”白衣龙女惊问。
“好姐姐,天哪!你果然知道哩”玉英也惊叫。
小娟徐徐站起,微笑着说:“那天,你们只看到了他浑身血迹,看到了满脸凶狠目光,但只有我,看到了他洒滴英雄泪,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末到伤心处,我相信,能看到他流泪的人,第一个该是玉英姐,第二个是我。哦!我该走了,他仍在后面追随,有家父出面护送,他还不放心哩。多久没见他了,我似乎有点担心。”
她急步离开,飞身上马,大叫道:“爹,女儿先走一步。”
“好,丫头。”方嵩远远答。
说是先走,她该往南,但却向北往回赶。方嵩一把拉住惊愕的无双剑,低声笑道:“别理那野丫头,她有她的事,等会儿我告诉你,总之,你准备高兴就是。”
白衣龙女突然跃起,也退回坐骑。
玉英却合掌仰面向天,喃喃低语道“天保佑他,我没看错人,我没看错人”
严格的说来,整条南栈道最险处还不是剑阁一段,但剑门山的剑门关,却是入蜀一条最险关隘,门刻两座,叫大剑门小创门,端的一夫当关,方夫莫开,不愧称天下第一雄关,当年蜀大将军姜维在这儿屯兵,关中的兵才不敢越雷池一步。
从南看到门关,似乎没有什么了不起,山势并不险峻,左面绝壁,右首是悬崖,挂着一条小河,如此而已。但在关北往南看这座关,地势直削上拔,古道曲折盘旋而上,必须向上攀越,三座峰头如同天神殿,中峰如屏立,左右两峰稍拱,看不到关门,关门掩在左峰与中峰间,旁临一条不可攀不可渡的小河流,站在下面往上看,似乎有三个巨灵俯身下尘,令人目眩神移,举步维艰,如果有人向上爬,只消丢下一枚小石,也可将人击毙。
文昌在人群后面五六里跟进,距剑门山还十来里,他不走了,明知施家一行人定在剑州投宿,只消到了剑门关下,决不会有凶险了。从关隘到州城,这一带连云阁道皆驻有大批官兵、行旅不虑宵小劫路,此不是做案的好地方。他既然向外声称候机行动,当然不能跟得太近。更不能公然和人群在一起投宿,便决定在这儿住一宵。
远远地已看到了高耸入云的大剑山,但这时反而看不到了,已被前面的峰峦所阻。
古道降下一处小谷,古森林蔽天掩目,只可隐约看到古道向上爬的痕迹,站在这一面向对面瞧,古道向上盘旋而上,到了半山之后在峰腰向左旋,出现了设在绝峰间的阁道。阁道的另一端,已无法看到。
四面高峰罗列,小谷的右首清溪一线,逐渐流入下面一线绝谷之中不见了,一些不知名的山鸟,在谷林中飞鸣,头顶上气云际和峰项的上空,一些巨大的苍鹰油然盘鸣,整个山区显得极为和平静谧,谁会料到其中暗藏着重重杀机?谁能料到这儿会有人为贪嘻二字命丧峰峦之下?
后面远处,红沙掌和小兰小惠一群人,刚过了宁恙州走向牢固关,远着哩。
当阎王沟的贼人放出消息时,往洛阳往长安赶的人使得到了消息,一个个都奇快的轻功日夜兼程从大散关往下的赶,悄然赶在施家的先头。他们不管施家的事,志在亡命客蔡文昌。文昌是他们的眼中钉,不拔掉还成?
另一原因,是文昌怀有半幅秋山烟雨图,和有藏宝图的珍珠,任何一种东西皆足以令人丧命。事实上秋山烟雨图他已丢在华阴,且已落入武当门人之手,但没有人会相信的,四颗珍珠,他送给黑魅谷真,黑魅自己不将消息放出,当然也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
邻山之斗,七幻道主要是为了这四颗珍珠。鬼魑山堂本是个侠义怪人,他的出现似乎太突然,也不通情理,但说穿了并不足怪,他正是为了秋山烟雨因而来。
文昌并不知道前面有人等他,更不知后面有人盯梢,天罗地网逐渐收拢,他却蒙然不知。
降下了山谷,他想:“我该找地方投宿,但愿附近有山民。”
不错,果然有山民出现,右首小溪的对面从林中响起了伐木声,歌声飞扬“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巍然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从雌绕林间,又闻子规夜啼月”
文昌到了,歌声停止,那是一个于瘦而筋骨嶙峋、满脸风霜的樵夫,年纪四十上下,穿一身灰布粗短衫裤,青巾缠头,一根长炳斧相当沉重,正在砍一株古松,黄褐色松油和白浆,不住外涌。见文昌穿林出现,樵夫有点意外的停斧惑然向文昌注视。
文昌拱手行礼,含笑道:“兄台请了,打搅打搅。”
樵夫点点头,用衣袖揩拭额角上的汗珠,问:“客官从汉中来?请问有何见教?”土音甚重,但咬字清楚。
能高歌“蜀道难”的人说起话来不俗并非奇事,文吕没感到奇怪,说:“小可腿乏了,在想在这儿找地方歇脚打尖,不知”
“呵呵!客官,这儿到剑门关不足二十里,目下天色近午,赶到这儿休息岂不甚好?”
“剑门关不许百姓小民投宿,赶往剑州则太远了,小可脚下不堪,所以想在附近休息一天,请台兄指引。”
樵夫紧锁双眉,不住摇头道:“好教客官失望,这一带火烟稀少,无处留客,哦!客官如果不在意,山谷的那一面,正是敝人的村落。经此约有五六里,可以到那儿借住一宿。”
樵夫一面说,一面向只有一线天的山谷一指。
“承教了,但不知可有路径?”
“没有路径,但可沿小河向下走,出了谷向左一折,便可看到几间山麓的草居了。
“多谢指引。”文昌行礼走向小溪,走了十来步,突又回头问:“兄台,在这儿砍松树不嫌太远了些么?”
“呵呵!客官有所不知,敝村的左近松树松脂不多,不宜做松明用,这一带的古松油脂太多,乃是做松明的上等品,敝村的人,皆到这儿采集。”
文昌举目四顾,果然发觉附近放倒了不少松树,有些已经搬走了树身,是否用来做松明却不得而知,心中疑云散去,回头沿溪下行。
樵夫冲着他的背影阴阴一笑,扛起大斧跟下,说:“客官,可需要敝人领路?”
“谢谢,小可不敢劳驾,兄台指示够明白,找到贵村当无困难。”文昌答,脚下加快了。
樵夫顿了顿,片刻方举步跟下。
对面峰腰阁道前,有两个黑影向这儿凝望,踞高临下看得真切。一个黑影一崩而起,怪叫道:“混蛋!他们抢先动手了,快!咱们也下去。”
北面不远处,鬼魑山堂乱长发飘飘,鬼牛眼厉芒暴射,正泰然向下赶,在谷中和两个黑衣人照了面,两个黑衣人不理他,向谷下飞掠。
“咦!这两个小辈怎么向下走?”鬼魑山堂讶然自语,随又一顿脚,怪叫道:“不行!
他妈的,他们将人诱往下面去了,王八蛋!”他也掠向下面,捷如狂风。
小溪流入两峰夹峙之中,溪中有不少怪石可以行走。文昌踏石飞跃。降至溪底,两侧绝壁如削,抬头上望,只可看到一线天光,飞猿难上。
峡谷宽有三丈,溪水清澈,在乱石中飞珠溅玉,间或出现一些宽约丈余的碧绿深潭,绕过三座山壁,共长四五里,远远地水声如雷,但看不清三五十丈外的景物,峰峦转折,眼看前途已尽,到时又有溪径,几番转折,水声愈来愈近,似若万马奔腾。
左面山壁缝隙中,有一条溪流前来会合,直冲前面山壁,会合的溪流水量大增,下游形成七八丈的峡谷,没有可落脚的乱石了。
三座奇峰削立,文昌正处身在小溪会合处以樵夫的说法,该向左一折,正是两溪会合后的去向,但根本没有落脚点了。
“吆喝”前面突然传来一声悠长高吭的呼叫,山谷的回声轰然震耳。
“哦!前面果然有人。”他的叫,也发出一声呼叫,从溪旁的峭壁的根部披荆棘往前急走。
不久,溪流再向右一折,前面出现了无数入云奇峰,天光明亮,象是到了一处群峰围绕的大盆地了。而前面的水声援耳欲聋,似乎大地亦为之撼动,水势汹汹向下翻滚,一阵冷雾上升,山风振衣,身上感到凉飕飕的。
他在崖壁的树丛岩石急走,心里不住地想:“这儿没有路,山村的人难道是从水中走的?水势汹汹,而且有些地方深不可视,如何走法?怪!也许我走错了路,这儿不可能有人走动的,连我也感到艰难哩!”
出了峡谷,绕过了山堡,他怔住了。
老天爷!这儿是绝地,根本不是什么盆地,而且是一座深有三十丈高下的绝谷,宽广约有三四里,他立身之处,是绝谷的东北角,前面是半亩地的乱石堆,右面是拔深百丈的峭壁,左首溪流对面,是凹凸不平上升千寻的古怪奇峰。溪水已尽象是覆盆向下倾倒,看不清倒向何处,但听响声便可猜出是一座飞瀑泻挂下绝谷,难怪水声令人惊心动魄。
他不死心,也一时好奇,奔上乱石堆,俯身下望。
我的天!那是一座雄伟壮观的飞瀑,象是一匹巨大白练向下挂,冲入二十丈下的山脊缝之中,再汹涌下泻,沿着脊谷的地势滑下二十余丈下的谷底。形成-座大湖,然后从西北一座两山夹峙谷道流出,投入万山丛中不见。
那有什么山村?那有什么村落?见鬼,有的只是无尽的丛山,和飞鸟难度的插天奇峰,再就是深不可测的谷底、深藏,与飞翔在湖面的 各种水禽。
他只有往回走,还不知自己身陷死境,他向右转身,基地,他神色大变。
前面不远处有一座狗头形巨石,上面新刻了七个字“蔡文昌埋骨于此。”是刚刻不久的字,工具可能是刀剑。
在这深山绝域人迹罕见的鬼地方,竟有人留字叫他死在这儿,他怎能不吃惊?
“嘿嘿嘿嘿”一阵怪笑声压下了如雷水声传到。
他转头一看,溪对岸高峰之下,刚才指引他的樵夫正在喋喋怪笑,他在龇牙咧嘴。
又传来一阵刺耳的导响,直震耳膜,他扭头一看,-浑身凉了一大截。
在来路的山壁下,黑底白八封道袍赫然入目,象貌堂堂满脸幻笑的七幻道,正坐在一块巨石抚须微笑。
“阿弥陀佛!”掸唱声如同焦雷,应声出现了一僧一俗,从削壁下一座怪石中闪出跃上石面。
僧人是大名鼎鼎的极乐僧大方掸师,俗是挨了两剑的玉面虎颜如玉,极乐僧的得意门人。已经半个月了玉面虎的右颊剑伤还未落痂,英俊的脸蛋不再漂亮了,可能右肋的伤口也未复原,不然脸色为何如此苍白?他正用无比怨毒的眼神,死盯着文昌,如果文昌死在他的手中,他可能将文昌食肉寝皮,方可消心头之很。
对岸的樵夫将大斧向水中一丢“彭”一声水花四溅,水流一旋,大斧未能立沉溪底,斜飘而下,只转眨问,便随溪水向下倾泻,可知水力是如何惊人,溪宽十余丈,任何绝世高手,也休想飞越而逃。
白鹤仙长,在下告辞了。”樵夫大声叫。
七幻道举手一挥,也大叫道“请候施主覆令师,贫道今日将到五台与令师盘桓过一段日子。
樵夫拉下了头巾,改缠在腕上,说:“在下走不开,没机会到五台,但当派人来信禀明师父,并为道长致意,后会有期。”说完,扬长走了。
文昌已看清樵夫徐下头内时,顶门前端长了一个鸡卵大的肉瘤,再一听双方的对话,便知自己的行踪为何会被钉上的原因了,这家伙姓侯名松,是汉中府人氏,碧眼青狮巴隆活佛的俗家弟子,外号叫独角兽,乃是汉中府一霸,上次巴隆活佛到汉中府图劫钦差,便是住在他的家中,也是他将炼狱谷的高手行踪告诉了巴隆活佛,因而碧眼青狮轻易放过了小娟姑娘。那次无双剑和红沙掌故意现身,便是不愿小娟姑娘冒险。巴隆活佛当然知道众寡不敌,他虽自命不凡,但也知单人独掌和练狱谷的十余名高手拼命凶险,同时,他又不愿公然露面和炼狱谷作对,万一惹火了不归客方回,杀上五台山毁了他的基业,岂不太冤?所以听从了独角兽的劝告,忍下了一口恶气,也让小娟姑娘扑了个空。
文昌从五丁神的口中,知道汉中府有这么一个人,并未介意,想不到间接的栽在了这家伙手中。
独角兽走了十来步,七幻道又叫住他说:“侯施主,请转告后面的银剑孤星姓孙的,和黑狐令狐超小子,叫他们快点滚回去,不然将他们化成飞灰。”
“在下定将道长的话传到。”独角兽答。
两个黑衣人正是银孤和黑狐,他俩听了独角兽的传话,再看了进路太过艰险,不想送死,只好按独角兽的指示,到了对岸独角兽先前站立之处,隔岸观虎斗。
但后到的鬼魑山堂却不吃这一套,仍向斗场中抢来。
退路己被截断,文昌知道完了,想不到今天竟走完了生命的旅程,死在这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鬼地方。
他定下心身,先着手整理身上的零碎,紧了紧宝剑的扎带,再察看四周的地势,已确定没有逃生的处所了,心中反而逐渐平静下来。
他对生死看得淡,虽则他不想死,而且生的意志极为强烈。可是,到了非死不可时,他便毫无留恋了。’
他心潮一阵激动,然后慢慢平静,眼前,小娟和玉英的幻影冉冉的消失,黑魅和非我人妖的依稀形影,淡淡隐去。他吸了一口长气,徐徐撤下碧玉屠龙剑,发出一阵晨天长笑,弹剑高歌道:“人海茫茫兮,任我浮沉,江湖莽莽兮,唯我独尊。呔!谁先上?亡命客蔡文昌,恭候诸位的大驾。”
对岸的银剑孤星摇头苦笑,向黑狐说:“令狐兄,这小于确是值得骄做。”
黑狐不住点头,说:“假以时日,江湖中将是他的天下,将取代令主的地位,可惜他没有机会了。”
“如果可能,我替他收尸。”银剑孤星沉重地说。
“我敢和你打赌,他绝不会留下尸体叫人收。七幻道在这儿下手,地方选错了,藏宝图将随尸而沉,老杂毛将一无所得。”黑狐用斩钉截铁的语音答。
七幻道安坐在石上,掀须微笑道:“蔡施主,咱们先别动气,好好商量商量,可好?”
文吕哈哈狂笑,用剑遥指极乐僧师徒,说:“老杂毛,那两个无耻狗东西,难道也是商量来的?”
“阿弥陀佛!佛爷是念枉死咒来的。”极乐僧答,一面怀中取出一条烧狗腿,放肆的大嚼。
七幻道缓缓在石上站起,说:“把四颗珠子放在你身旁的石上,换你的命,贫道便让开出路,由你逃生。”
“如果大太爷不肯呢?”
七幻道打了一个呵欠,无所谓的说:“你会肯的,那四颗珠子并不比命重要,是么?”
文吕不是傻子,不管是否交出珠子;这个魔头决不会侥他,他怎会上当?退一万步说,即使想交出珠子,他身上也无法拿出,珠子早就送给黑魅谷真了,他豪放的大笑,笑完说:
“今天大名鼎鼎的七幻道,竟然大发慈悲,奇闻。”
“不是奇闻,你的命不值半文钱,贫道杀了你也不见得光彩,我只要珠子。”
“事实上你这狗东西象个冤魂,紧缠不舍,想杀我想得发疯哩!”
“谁教你不献出珠子?交出来之后,你走你的路。”
文昌心中一动,想试试这个老狐狸,说:“让开路,咱们再商量。”
“呵呵!别忘了,贫道在江湖上使伎俩时你还没有出世哩!你想得太天真了。”
“那就免谈。”
七幻道突又呵呵一笑,道:“好吧!冲珠子的份上,让你碰碰运气。”说完,跃过三丈外另一座巨石顶,伸手说“请!”
山风劲烈,七幻道的丧智迷香按理不可能在此使用,文昌正想乘机冲出,突见壁角后有一角绿袍一闪,晃然大悟,原来退路上早藏有人,难怪老杂毛如此大方。同时,-他也看出七幻道的功力比他深厚得多,想逃走那是不可能之事,光天化日之下只有河床旁山壁可让一人攀爬的退-路,怎能脱身?何况后面还有埋伏有人?
他死了心,哈哈大笑道:“老杂毛,你要先发洪誓,在下方信得过你。”
七幻道委实忍无可忍,让一个小辈迫他发誓,还象话?脸色一沉,怒叫道;“好一个不知死活的小狗,岂有此理!”
极乐僧抓起身旁的碎狗骨,抛入河中站起说:“道友,你自讨没趣。我说过的,这小子不会就范,不到黄河心不死,交给我啦!”
声落,人已飞扑而出,禅杖一振,风雷俱起。
文昌心中警悟,看来和尚运杖方向是截住后方,定是想将他诱离飞瀑之旁,免得堕崖而死,珠子落空。
他已横了心,决定找一个黄泉路上的同伴,身形右飘,退向溪旁,一声长啸,连挥八剑。在修为相较远殊的高手前,他不敢用魔幻三剑,万一伤在杖下岂不便宜了他们?要死,他也要死得干干净净,免得留下尸体让他们吹牛。
乱石嵯峨,长家伙反而碍手碍脚,文昌不住窜闪,利用怪石掩身,进退电如,八剑中有两剑几乎得手。
“铮铮铮!”剑砍在禅杖上,一剑一道痕,火星飞溅,杖上的凶猛反震力道,对碧玉屠龙剑威胁不大,文昌仅感到手脖子有点发麻,如果是平常的剑,不被震断也被震飞,碧玉屠龙剑果然不凡。
极乐僧大怒,愈看愈心痛冒火,他这支禅杖,在禹王沟已教白骨阴阳剑所伤,这时再出现伤痕,怎受得了?一声怪叫,杖中注入十成神功,象头疯虎,奋勇迫进,左一记“横扫千军”右一记“庄稼劈柴,”中间来一招“毒龙出洞”沉杖又变“铁牛耕地”势如狂风暴雨,全力猛攻。
“铮!铮铮!啪嗒!啪嗒!”
金铁交鸣声,巨石暴裂声,小石飞爆声,声声震耳欲聋,碎石激射,烟尘滚滚,好一场惊心动魄的龙争虎斗,极乐僧的凶猛劲道委实惊人,掏出真本事硬功夫发疯了。
文昌被风迫得无法站牢马步,禅杖在身旁的怪石上,石破天惊,凶猛无比的震撼波,令他的护身真气汹涌浮动,碎烟石屑令他有窒息之感,身形已不太灵活了,和尚攻了七招,他已退到悬崖的边沿。他达时想冲破杖山抢占内侧有利地势,已经没有机会了。
玉面虎命中注定要葬身绝域,他眼看文昌命在倾刻,立即从右抄近,他与文昌誓不两立,他恨深结,不亲手刺上一剑,此恨难消。
同一刹那,七幻道飞掠而来,大叫道:“要活的,和尚快退!”
极乐憎愤怒如狂,他又不想要珠子,要活的干啥?他要将文昌迫下飞崖跌落瀑下,一招“在龙戏珠”连点五杖,要往前左右三方,向前边进。
绿影乍闪,到了鬼魑山堂,张大喉咙鬼叫:“他妈的,住手!完了!我的秋山烟雨图。”
他叫晚了些,惨变已生。
文昌临危拼命,脱手打出一把飞刀两枚银羽三棱箭,只感到右胯一麻,禅杖擦过右胯骨,巨大的打击力,将他推飞五尺外,脚向下一沉,采在悬岩边上,青苔又软又猾,身不由已向下飞堕。
“啊。”玉面虎狂叫,腹部丹田被刀贯入,身形一踉跄,却被极乐僧杖风一边,丢掉剑展飘八文外,狂叫声慢慢而下,跃下岩去了。
“唉!”同一瞬间,极乐僧怪叫,肚子上插了两枝银羽箭,入腹近寸,护体禅功竟无法将三棱箭震掉,可知文昌已用了全力,他站立不牢,向前一扑,禅杖飞出三丈外,飞下悬崖,他死死抓住一座石根,滑至悬崖旁方行止住。
七幻道到了,伸手一抓,抓住了极乐僧的左脚,怒火冲天的叫。“你他妈的该死!”
他正待特权乐僧推下悬崖,身后劲风和喝声齐至:“你他妈的也该死!”
七幻道来不及用劲将极乐僧推下,那会分了劲道,而且会慢了一刹那,丢掉抓住的左脚,挫腕、旋身,出掌,向压如山劲道全力拍去。
“砰”一声大响,他感到眼前金星直冒。“嗤”’声坐倒地上,恰好坐在极乐僧的双脚上。
“哎哟!”极乐僧狂叫。
穿惨绿色大袍的鬼魑山堂,飞退八尺外,鬼眼中绿光一闪,长发飘飘,右手不住地颤抖,一字一吐的说:“杂毛,咱们以后算,你的珠子我的秋山烟雨图,全付东流,我好恨。
你他妈的什么地方不好动手?却跑到这儿来献宝。呸!你这狗娘养的该死!”
骂完,扭头便走,步履不稳。
两败俱伤,七幻道也无力追赶,破口大骂:“姓山的老狗,咱们仇深似海,会有结算的一天。”
极乐僧腿都吓软了,脑袋就在悬崖边沿,水珠冰凉,溅在他脸上令他束然而惊,往下一看,只觉头晕目眩,爬起吸口凉气虚脱地叫:“这小狗可恶,他竟想拖我下去陪死,王八旦!”他拔掉三棱箭,按住伤口说:“这小狗的暗器果然厉害。”
七幻道内腑受伤,不敢往下看,说:“走吧!枉费心机。”
“我赔上了一个得意门人。”极乐僧气极地答,他还不知七幻道想要他的命哩i对岸,银剑孤星和黑狐呆在那儿,不住抽冷气,银剑孤星低声说“可惜!鬼魑山堂如果用双掌,岂不妙哉?”
黑狐摇摇头道“他才不傻,犯得着也贴一条命,假使用双掌,三败俱伤,咱们便可高枕无忧,确是可惜,快走!免得七幻道和极乐僧找咱们灭口才糟呢!”
文昌并末受伤,右胯骨被杖击中挨得起,只是无法消去冲力。身不由已向下飞堕“砰”一声暴响,跌入飞瀑之中,瀑水奇冷,巨大的压力带着他向下沉落。
“砰”一声大震,玉面虎颜如玉的尸体也下来了。
水势一缓,他赶忙收了剑,双手乱抓乱拨。
手脚活动困难,水力万钧,活动不易,他不知天在那儿、地在那儿,瀑水将他裹住,白茫茫呼吸困难,心向下沉,沉得他眼中发黑。
“完了!堕下去不粉身碎骨才怪。”他想。
他正处身在飞瀑的边沿,转眼间便下去十来丈。
飞瀑内侧冲击在一座凸出的岩石上,水向外挤涌,文昌身在外侧,被水带动往外冒,头恰好出了瀑外。
他头脑昏沉沉,但仍和死神挣扎,猛地吸入一口真气,手无意触到扎在腰的飞爪百练索。
人在生死一发中,如果能保持灵台清明,他定是超人,这种人太少太少了,文昌就是这种人。本能的拉开套勾,全力扔出,他无法分辨方向,只有本能的乱扔。
飞爪百练索如细指,是丝绳缠牛筋所组成,长短没有一定的规格,一般说来,功力高臂力够的人,可能至六丈左右,可以飞抓五丈高的飞檐,顶端有一柄八寸长的影爪或五爪的钢勾。文昌的飞爪长有五丈,这是江湖人的法宝。
飞爪投出去了,但他仍向下急剧的沉堕,完了。
施家一行人,正缓缓攀上剑门关。
七幻道,极乐僧,鬼魑山堂,在北面不远处一处山村内养伤,两批人一在村北,一在村南。
红沙掌和小兰小惠一群人,正通过了牢固关往南飞赶。
文昌死中求生,扔出了飞爪百练索,人仍向下飞堕,随水下河。
练索一振,他身躯一顿,只感到肢体如裂,气血脱体,昏眩和奇痛无情的向他冲击,眼前一无所见。
但他的求生意志特别坚强,双手疾伸,抓住了练索,向上拉,以便减轻腰带上疼痛,凶猛沉重的水力,冲得他无法抬头用劲。
总算他命不该绝,身在瀑布的边沿,身躯被水冲得不住转动,摇摆,有时会摆离瀑布,让他呼吸。
良久,昏眩感退去,眼中已可分辨景物了,旁边就是绝壁,下面两丈左右,便是瀑底。
瀑布冲在下面的河床上,水花水拄激起两丈多高,然后沿倾斜峻急的河道狂泻而下,直至二十丈的谷底深渊。抬头上望,他已经被冲下二十丈左右了,飞爪抓在瀑布外侧的石缝中,救了他的命,假使没抓牢,或者他不是在瀑布旁跌下,落在河床底部,不粉身碎骨也会变成扁鸭。
他等到精力恢复。双脚一登,人便向外荡,离开了瀑布,荡出丈余贴在石壁上了。
石壁上青苔滑不留手,幸而岩石倒是不少,他丢掉练索,开始向下爬,爬下了河床的石崖。
他仔细打量下面这段二十丈余长的湍急河道,不错,没有向上冲腾的水浪,证明河底没有阻道的巨石,两侧山崖无法攀越,他只好从急流中脱身。
他解下湿辘辘的包裹,改紧在胸前,向下一滑。顺水向下漂流,他的水性了得,胸前又有包衣让身,只片刻问,便平安到达湖中,包裹在河底摩擦,这时已完全毁坏不见了。
他游向湖心,横渡四里阔的湖面,到达北甬出水口,这一带水势平静,他鼓勇顺流而下,河流在群山中转折,愈来愈则险,但他小心翼翼向下游,深信总会流到有村寨的地方。
流出出水口,由于水势平缓,他感到心中一懈,精力迅速地消失,先前在生死存亡中挣扎,求生的意念令他付出了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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