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中人,也必须行礼退走以示尊重。假使有不怕死的朋友不怕事,违令或者抗,不啻藐视令主,将有大祸临头,将受到惨烈的惩戒,后果太可怕了。
事实上,黑道朋友并非官府,他们的组织并不健全,而且大多数人都不愿受任何人的拘束,他们过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为非作歹更不愿被人发觉。所以自古以来,所谓盟主霸主一类玩意,理采的人并不多,称雄道霸也没有多少人介意,人的欲望永无止境,干涉别人的欲望必定有麻烦,麻烦必须克服、克服必须有超人的才能。黑旗令主本身的才能高超又高超,他的党羽也是人中佼佼,谁要不听管束,铁雄手段立加于身。
江湖朋友过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却又惹不起黑旗令空,只好马马虎虎敷衍了事。黑旗令出现,忍口气让一步:没有黑旗令,依然干他自己的勾当,所以当彼此之间有过节结梁子,大多不愿惊动黑旗令主的大驾、自己解决,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各自快意思仇。万一有黑旗令出现管事,当时没话说,事后再算,黑旗令不会一辈子跟在屁股后面管臭屎尿账。
近百年来,武林中日渐混乱,小门派如雨后春笋,大门派的子弟因不满派中的明争暗斗。也纷纷自立门户,某某派某某门争相标榜,与六大门派争短长,三个人也称为派,两个人便可称门、收十来个小把戏烂瘪三,居然也高举门派招牌出出风头,反正谁也管不着谁,形成门派林立、空前茂盛的局面,也乱得一塌糊涂,白道朋友中,除了六大门派的一流高手之外,大多数的人对黑旗令主有所顾忌,非不得己不敢和持有黑旗令的人公然冲突。也因此一来,黑旗令主常见在江湖的声誉,不但保持了二十年而不堕,且日渐盛隆。有这许多问题存在,所以黑旗令并非是万应灵符,碰上一些不知死活,受不了乌气的莽夫,经常要出些大小批漏。二十年来,持有银字令的人,先后死了四名,持有金字令的人,也被人宰两个。甚至顶尖儿高手持有红字令的北路之豪、京师魔影子贺开亮,也在十年前被人剖走了六阳魁首,这事牵连极广,至今仍是无头血案。好在常令主有的是人,死了又补上一个,而对胆敢藐视令主的莽夫,报复手段之狠也日见惨烈。
黑衣大汉听老苍头的口气不小,不许检查,一时摸不清来路,请出了银字令旗,也喝出了道。
老苍头一看是银字旗令,淡淡一笑道:“阁下,让路。”他松开了刹车木,便待赶两头健马起步。
六大汉脸色一沉,同声大吼:“你好大的胆,叫车中人出来回话。”
文吕的头早已伸出窗口,耳听黑衣姑娘用传音入密之术在后道:“小弟,问问他们为何而来。”
他硬着头皮伸手出窗,问:“诸位为何而来,何不见告?”
左面大汉见文昌一表人才,且年岁甚轻、更模不清来路,敢违抗黑旗令的人,岂是无名小卒?答道:“奉鄙长上的金渝,拦截在老君谷劫走秋山烟雨图的鬼魑山堂,与老妖婆黑魅谷真。”
文昌心中暗惊,但也松了一口气,鬼魑山堂已不知逃到何处去了,黑魅谷真老妖婆他可末见过。
“怪!抢图的人有黑衣姑娘一份,怎么牵扯上黑魅谷真老妖婆?”他心中暗怔,脑中涌上了疑云。
难怪他生疑、黑魅谷真是个女淫妖,既称为老妖婆,自与美如天仙的黑衣姑娘无关。他哈哈一笑,道:“在下车中只有一位女伴,却不知谁是鬼魑黑魅。”
“在下奉命行事,必须一搜。”大汉答。
文昌推开车门,道:“请尊驾过目”
话未完,大汉已看清车内的黑色陈设,脸色大变。同时,黑影一闪,黑衣少女已从右面车门穿出,象一阵黑烟,扑向迫近车门的另一名骑士,人在空中电芒乍闪,大汉一声未出,脑袋突然在电光闪过时掉下马来。
老苍头一声长笑“叭叭叭”鞭声震耳,八双马蹄向前冲,马车突然冲滚。文昌还未弄清怎么回事,跌回车上发楞,莫名其妙。
原和文昌答话的骑土,兜转马头发出一声震天长啸,然后尖声大叫:“黑魅、黑魅,黑”
远处峰领上的人马,纷向官道冲下。
黑衣姑娘已闪电似的越过轻车,扑向拦路的四名骑士,好快!四骑士也飞离马背,两文剑两把刀四面合围,手持银字旗令的大汉收了旗令,挺剑迎上叫:“老妖婆,留下秋山烟雨啊”黑衣女人的剑,已错开他的剑,乍现乍隐,他胸前出现了剑孔,鲜血激射,丢掉剑跟着奔出,惨叫着冲倒在地。
同一瞬间,另一名大汉的单刀掠过黑衣女的身侧,一刀落空。黑衣女反手挥剑,电芒一闪,大汉的右颊挨了一剑,划开了一道大缝,从右颧骨下,经过口部直从左夹抵达左肩,一声惨号,向前扑倒。
老苍头的马车到了,长鞭猛挥,马车从左绕过,从左面扑来的骑土被长鞭抽中肩背,飞堕下马。
黑衣姑娘人如狂风,一照面之间,四名大汉全部毙死,快速绝伦的攻势,即使目力最佳的高手,也难分辨她的招式,人剑不分,剑到人倒。
她跃上车座,低声道:“冲!这些家伙该死。”
说完,从中间车辕掠过,屿立在两马中间的横揖上,手中多了一条丈二长鞭。健马狂奔,她衣裙飘扬,黑披风招展,她却屹立在那儿,随着马儿上下颠簸,却站得象是钉在马揖上不动,令人替她捏一把汗。
老苍头却神色紧张地道:“恐怕黑旗令主常老狗已经来了,咱们寡不敌众。”
黑衣姑娘扭头恨恨地叫:“定然是秋丫头吃里扒外,出卖了咱们,我要活剥了她。”
“秋丫头并不知主人走撞关。”
“她知道,我曾告诉过她,并且叫她带着其他的人走华阴,吸引老鬼们的注意,常老鬼却在这儿等个正着。这贱人,该死一千次。
“主人,我们该离开正路。”
“不!日后传出江湖,说我的轻车被常老狗夺走了,象话么?事急时,你保护蔡哥儿脱身,我要教训教训常老狗,他竟敢找起我的麻烦来了。”
车中的文昌,只惊得毛骨惊然,他已明白了九分,这黑衣女人果然是黑魅谷真。难怪他不克持做了她的欲海之俘,唯一难以释怀的是,老妖婆在传说中已经是花甲老妇了,为何仍如此年青?难道世间真有长青之术么?他委实不敢置信。
“我得走,和这妖妇在一起,我的性命完了,我可不愿只活十来天,死在牡丹花下,我可不干。”他想。
他准备脱身,两面看看,左面是山丘,有人马冲下。右面是山谷,积雪的参天古林就在下面,似乎在向他招手。
他必须走,据传说,黑魅谷真弄到手的俊美男人,十天八天之后便厌了,注定了命运,不死在她的怀里,也会被置于死地。他不傻,这时不走更待何时?他还年轻,他不想死在牡丹花下做风流鬼。
他决定找机会从右面走,便向右移,身躯一动,眼角瞥见车垫上的半段书岫,心中一动,信手抄起塞入怀中。
五匹马劈面冲到,马上的骑土大吼:“妖婆,停车,停”
“叭叭叭叭!”长鞭暴响,这是可怕的回答。
“啊”惨号声震开,有人堕马。
入号、马嘶,车向前冲,马儿分向左右狂奔,人飞堕马下,失了主人的马从左右冲向车后。
机会来了,文昌轻轻推开车门,向前一扑,一手抓向一匹狂冲而过的狂马,抓住了判官头,人贴向马腰。向后奔出七八丈,然后滑过另一面,飞跃而出,骨碌碌滚向下面山谷密林之中。
他知道黑魅已被包围,前后都有人赶来,骑马逃命等于自杀,唯一可靠的是先找地方躲一躲再说。
他在雪中躲了将近两个时辰,也练了两个时辰的功,他发觉经过这次鱼水合欢之后,精力并不想象中衰退或消失,反而精力旺盛,老妖婆并未吸取他的元阳。
远处,不时传来一两声凄厉的濒死号声,直闹了一个时辰,方才静止,呐喊声消失了,山区里重归沉寂。
之后,有一批黑衣人前来善后,牵定了马匹,拾走了尸体。他不知双方胜负如何,但黑旗令主既然有时间吨前来收拾善后,定然是胜利的一面。
不知怎地,他对黑魅谷真的生死存亡,竟然有点关心。她使他了解人生,她使他在短期间正式成为一个真正男人,那销魄荡魂的神奇境界,令他永难或忘。她那令人怦然心跳的胴体,她那一朵朵令人意马心猿的媚笑,那令他难以克止的激情,那令他象是羽化登仙的感觉,都似乎在他的心版上刻下难以磨灭的痕印。
“愿上天保佑,她,她并不是个可怕的妖妇,”他想。
申牌左右,开始往回赶,沿途问请道路,向右折入一小径,岔出潼关至华阴的大道。从这儿走,不须经过华山下,而且近得多。
他身上一无所有,幸而百宝囊还有几两碎银和百多文制钱,落店不会闹笑话。
在华阴,他不敢乱闯,怕遇上虚云羽士的党羽,更怕遇上七幻道,人地生疏,无法找到小化子。在家千日好,门半日难,他开始感到惶恐,身上无钱更是不便。
落了店,他小心翼翼在街上转了一圈,希望能碰上小化子,但他失望了。
晚间,他练了一个时辰的功,开始打开半截秋山烟雨图,要看看所谓亡魂剑法三招精华夺命奇招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幅立轴书图,款认确是小李将军的真迹,他所获的是左半幅,已没有任何价值了。
精细的水墨山川线条,找不出任何文字包藏在内。细看卷轴之内,也没有任何东西藏在里面。他仔细观察好天,每一笔都反复参详,仍一无所得。
最后,他发觉被剑划记的切口上,挟糊的底层中似乎点异样,赶忙撕开一看,果然发现一张黄绢夹在里面,大喜之下,取出就灯光下一看,不由凉了半截。
黄绢长约尺余,宽约五寸,一条边已经随另一半失了踪,上面工整的字体却全在,写的是:“大哉剑道,日精月进;无巧不取,无激可幸剑所谓绝招,乃是欺人之谈,欲窥堂奥,无一可持之法,便是从经验中获取教训,由教训中更求进益。首先观察常人心理,方可制胜之道,方可争取进招之机;敌末攻我先攻,敌攻我招已发,攻其所难防,出敌意表,是为绝招。其他可持者为修为,力为制胜之源,快为自全之道,神意难到,无力为盾,徒劳无功。
出招心诀三十六法,皆属空谈;能把握快、狠、稳、准四字真言,便可称神来之剑。亡魂剑法中,机诀在此。此须大恒心和大毅力方有大成,智者当能领倍。
经验、苦练、经验,苦练是为绝招。
大明洪武三十年岁次丁丑正月戍。江西袁州府武功梅谷少主司马英谨识。”
这张绢条,留了一百四十七年,今天出现人间,却是满口废话。谁不知“力”为制胜之源?谁不知“一快”为自全之道?但如何能产生神力7如何方可臻快的境界7但文昌却茅塞顿开,智珠在握,忖道:“经验,是自全之道;苦练,是制胜之源。亡魂剑客乃本朗初年的一代英豪,在刀山剑海中九死一生,盛名绝非幸致。所谓绝招,并不足恃,真有绝招,岂非无敌天下?当今六大门派中,所谓绝招与不传之秘,有几许是无往而不利的?没有。我必须苦练,苦练无极气功,不但可生神力,以臻化境时必能不畏兵刃,更从快狠稳准四字真言下苦功,必有大成。在江湖闯荡期间,我可不象只老鼠畏首畏尾,时机有利即挺身而斗,在拼斗中吸取经验与教训。”
他将黄绢放回夹缝中,卷起书岫塞入壁缝内,躺在床上思索了许久,方安然入睡。
在华阴等了三天,不见小化子的形影,算算银子也快光了,与黑铁塔在西安府的约会也快到了,他只好结算店钱,踏上西行官道。
西安府,原是元朝的奉元路,洪武二年三月改为西安府,是陕西布治司的首府。这座城,乃是西北的重镇,是周、秦、汉、隋、唐的古城。每一朝代的兴起或覆亡,这座城都在兵刃中呻吟。是自古以来,称这座城叫长安,事实上却长不安,但它依然是一座历史名城。
这座城,曾使古中华的光辉照耀世界,曾令大汉民族引以为荣。
除府城外,外围县治乃称长安,县衙门赶到西门外办公,城里面卧虎藏龙,县太爷只好乖乖地搬出城外。
而这一带的人,都自称是长安人,说西安,反而有陌生,他们都以身为长安人为荣。
这是一座地势相当高的城池,四四方方十分壮观。在这儿,你找不到一条窝囊的小巷子。四条大街上车水马龙,各处有雄伟巍峨的牌坊,有气象万千的府第。
历史是残酷的,血腥和火光是人类大屠杀的目标。渭河对岸的阿房宫不见了,未央宫完蛋了。隋朝七十里的城池也消失了,但长安是不灭的,它永远存在。
本朝初年,长安城又建起来了。按隋唐都城的旧址,缩小了一倍动工建造。说是缩小一倍,号称四十里,其没有那么大,只有二十七里。京师的内址也只有四十里,长安怎能比京师大。
达座城建了四座雄伟壮观的城门,城墙高三丈余,实厚非常,城墙上可以跑马骑车。由于缩小了一倍,当年九市八六丈陌,宫里一百六的盛况,已经大多淹没了。
待到了灞桥,天色已经黄昏,距长安城还有十里,他于今宵赶不到了。城门鸡鸣方开,入暮即闭;除非是京中来人了。
府城名义上的统治者秦王的虎驾回城,任何人都须在明晨上打开城门升起千斤闸进入。
他必须在这儿宿一夜,在灞桥打点进城。
灞桥,是灞水旁的一座大镇,早年,这儿是送客东下的所在,灞桥饯别,天下知名,但目下京师不在长安,饯送亲朋的人仍多,但没有早年的大场面可看了。
真不巧,镇上不但客店客满,他自己身上只剩下十二文制钱,连吃一顿也成问题,他毕竟踏入江湖为期太短,对赚钱花钱的行径一时还不能适应,身上无钱,心中便有点焦急,白花白住的勾当,他还没有这种胆量做出来。
“我得找一处暂住一霄的地方,明天进城再说。”他想。
至于明日进城之后,今后的生活如何打算,他并未加以计料。距与黑铁塔会合的日期,还有五天,这五天他的住宿问题,他也未曾计及。会合以后呢?他也懒怠去想,出了镇西,他仍鼓不起勇气向人恳求留宿,直走至荒郊外,他仍然迟疑不决。
“走吧!到府城再说。”他矛盾地想。
他信步西行,不久即天色尽黑。已届解冻季节,凛冽罡风令人奇寒。他信步而行,心中在思索今后行止。后面,灞桥镇的灯光在寒风中明灭不完。
正走间,后面响起了狂急的马蹄踏雪声,有两匹健马狂奔而来,不久便到了身后。
官道宽阔,划问车马行人往来不绝,路上没有干净的积雪,碎雪混和着泥土形成了一条黑色的道路,人行走时,自然而然地会走在路中所以更显得狭窄了些。
他在中间行走,听蹄声骤急,便信步向外移,并未扭头瞧,他走他的路,用不着管别人的事。
两匹健马并肩狂奔而过,碎雪飞溅,一些碎雪溅了他一身,吸引了他的注意,便以袖掩面退在一旁,举目看去,心说:“这两个家伙猖狂极了。
蓦地,健马在三丈外勒住了,马上的两名黑衣骑士骑术极为高明,马儿在喷气踢蹄,黑衣骑士却安坐如山。
“咦!恐怕就是他。”一名骑士扭头叫。
“大哥,问问看,不可鲁莽。”另一位骑士答。
两匹马围转马头,等待着文昌走近。
文昌戴着披风帽,老羊皮外袄青夹裤,之外身无长物,连小包裹也没有一个,既不象行旅,也不象本地人,黑夜中面目难以分辨,看错人并非异事。
他没有其他的朋友,所以对马上的两名骑士并不介意,自顾自赶路,看看接近两名骑士不远,心里忖道:“唔!他们背上扎了剑,是武林人,大概他们识错人了。”
距马匹还有丈余,被称为大哥的黑衣骑士沉喝道:“站住,通名。”
语气狂妄迫人,文昌有点不悦,但忍下了,站住道:“先不忙着通名,有何见教?”
“你是不久前在镇东闹事的朋友么?黑衣骑土再问。
“小可并未在镇东闹事,老兄,你认错人了。”
“你不承错?”
“笑话。”文昌不耐地答,又道:“尊驾咄咄逼人,岂有此理?硬将不相干的事往在下头上裁,怪事。”
“咦!你小子倒凶哩。”黑衣骑士怪叫。
文昌举步便走,一面道:“咱们素昧平生,尊驾这种问话的态度太过狂傲无礼。”
黑衣骑士哼了一声,滑下鞍桥,挡住了去路,不等同伴出声喝止,拳出如风,壁面来一记“黑虎偷心”凶猛地向文昌进攻。
文昌在对方滑下鞍时己留了神,拳风唬唬袭到。会者不忙、忙着不会,他不慌不忙向右一闪,左手抬出“缠丝手”刁塔对方的脉门,一声冷哼,右拳急出“电闪雷鸣”三下短冲拳凶猛无比,攻向对方腰胁要害。
黑衣骑士十分了得,右拳急收,躲过“缠丝手”左掌下削“扑”一声格开文昌攻到的铁拳,一面叫:“这小子扎手哎”他防得了文昌的右拳,没料到文昌的左手乘势攻入“砰”一声暴响,右颊挨了一记重击,只打得他眼前星斗满天,向左后方踉跄暴退。
另一名大汉飞跃而下,一面叫:“住手!听在下”
相打无好拳,双方交接迅捷无比,如果没有人倒下,谁也不肯放松。文吕见对方背上有剑,怎肯让他拔出拼命?一拳得手,如影附形冲上,下手不留情,拳出如电闪“砰砰砰”
三声暴响,三拳皆中,只打得大汉嗯嗯叫,最后一拳击中大汉的左耳门,向右倒下了,砰一声,象倒了一度山,口中鲜血外流,爬不起来了。
另一名大汉叫声未落,同伴已到了,正好扑到文昌的身后,立即一掌拍向文昌的背心,掌力十分浑厚,而且掌风直迫内腑。
文昌知道高手到了,人乘势向下仆,虎腰一扭,在着地的刹那间,翻转了身躯,双脚急旋、疾逾电闪,展开凶猛的反击。
大汉猝不及防,反应没有文昌快“噗噗”两声闪响,文昌的左脚后跟击中大汉的左膝外关节,右脚尖似乎在同一瞬间,击中大汉的左胁。
“哎哟!”大汉叫,向右冲倒。
这项脚的力道不轻,未练内功气功的高手,绝难禁受,大汉不是钢筋铁骨,怎能不倒?
文昌虎跳而起,冷冷地道:“三拳两脚小意思,让你们好好记着,免得下次上大当。”
被拳击倒的大汉挣扎着爬起,拔出长剑含糊地叫:“小辈,你胆大包天,敢向灞桥杨家寨挑势,留下名号,抓住了你管叫你生死两难。”
灞桥镇方向,蹄声渐近。
文昌不知杨家寨是何来路,一面退一面道:“老兄,你先动手,你怪谁?放下你的剑,剑吓不了人,说不定你是因拔剑而枉送性命”
“呔!”大汉怒叫,冲上连挥两剑;
剑是好剑,寒气逼人,大汉的力道也并不因受伤而减得多,如被挥中准死无疑。
文昌火起,对方竟然想要他的命哩!退了丈余避了两剑,乘大汉第二剑余势末尽收发两难的刹那间,靴尖一跳,一阵碎雪射向大汉的脸面,人如疯风卷入,右手一抬,各开大汉持剑的右手“叭”一声暴响,一掌拍中大汉的脸面,眼鼻口鲜血沁出,大汉的抵抗力完全消失。
一不做二不休,乘势收掌托住大汉的右腋窝,大旋身向前拱身,喝声“滚你娘的蛋”!
大汉被扔出三丈外,剑已脱手“砰”一声除了个手脚朝天“喂”了一声扭动了两次,昏厥了。
被踢倒的大汉伤势沉重,半躺在地上虚脱地叫;“你你好大胆,敢和杨家寨闹场的人,定定是黑道恶寇。留留下名号名字咱们走走着瞧吧。”
“你杨家寨是啥玩意?”文昌冷冷地问。
“西北镖局的东主神枪杨虎,你该有过耳闻。”
“哦!是专替豪门官府保镖的狗腿子。”文昌不屑地答。
“留下名号,自有人向阁下讨取公道。”’
“太爷不屑告诉你。”
“你藐视江湖规矩?”
“江湖规矩不值半文钱。哦!太爷正缺少盘缠,送上门的买卖不做,未免太对不起贵镖局了。反正你们向那些达贵官人伸手要钱,太爷在你们身上找油水天公地道。”
他动手在昏厥了的大汉身上掏,掏了三锭黄金,拾起剑走向地上的大汉,伸出剑尖道:
“老兄,是你乖乖地拿出来呢,还是要我用剑顶住你的喉咙搜?”
大汉伸手入怀,从口袋里‘掏出一锭金一锭银,伸出道:“太爷铁骑王英认栽,咱们青山不改,后会有期。”
他却不知,夜色虽浓,但武朋友的目力比常人要犀利得多,加以雪光朦胧,他俯身抢过金银时,英俊的脸容已落入铁骑王英的眼下。
他丢了剑,扭头东望,朦胧中,三匹健马如疯风似的卷来,已在半里之内了。
“再见了,老兄们。”他说,扭头便走。
铁骑王英突然发出一声长啸。远处三四匹健马也回啸了一声,来势更急。
“糟!是他们的人。”他轻叫,飞身上了一匹健马,向西狂奔。
后面,蹄声如雷,啸声划长空而过,追骑卸尾狂。奔了里余,前面也传来蹄声,接着,前面声震耳。
“糟了,前面也是他们的人。”他心想。
看看接近,前面共有五四健马,一字排开狂奔而至,碎雪飞扬。
他滑下马腹,用蹬里藏身术掩住身形,冒险前冲,想图侥幸冲出生路。
近了,对面有人大吼:“是哪一位兄弟?”没有回答,另一人叫:“勒马。”
近了,只有十来丈。最先发问的人叫:“咦!是空坐骑。”
“别管,先带住再说。”另一人叫。
五匹马缓下来了,左右一分。中间通路上左右两名骑士一声沉喝,各抛出挂在判官头上的套马索。
文昌在马腹下看得真切,心中暗暗叫苦,看两人抛索的手法和劲道,他知道糟了。
这瞬息间,任何念头也来不及转了,套马索一左一右,恰好套住了马颈,左右两匹马,也同时向左右兜转。
人吼,马嘶,马蹄踏得碎雪风浅。文昌就在大乱的刹那间,飞掠三丈外,向左面被冰雪封了的树林落荒而走,穿入林中一闪不见。
“王八蛋!这家伙狡猾,追!”有人叫。
五匹马卸尾冲入林中,树上的冰雪级级而落。
冰封了的树林,马匹在内冲奔不易,但五骑士的骑术极为高明,腑伏在马背上狂追不舍,马匹能过,马背的人也可以过,可是追了三四里,已失去文昌的踪影了,五骑士怪叫如雷,会合了后到的三位同伴,在附近按了许久,逐渐接近一座地势略高的丘林地带。
接近丘下,一名骑士勒住缰,低喝道:“兄弟们,快退。”
“为什么?”有人反问。
“这儿不是玄坛庙废墟鬼城么?不退怎行?”
其余七人定睛向丘山打量,四周黑沉沉,古林参天,林上尚可看到雪光,林下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最高处,积雪覆盖的巨大古树似乎高入云表,远远地一览无遗,极为抢眼。
一名骑士突然圈转马头,用饱含恐惧的声音道:“快走,快在外面等他”
八匹马扭头狂奔,不久蹄声渐寂。
文昌入林藏身,众寡悬殊,他不得不逃命。在入林的刹那间,他似乎感到右方不远有黑影一闪而没,却又一无所见,也没有功夫细看,入林狂奔。
他籍密林掩身,去势奇疾,后面追的人要在雪中找寻足迹,当然追他不上。
他藏身在土丘南面树林中,朦胧地注视着八匹马向东北撤走,喘过一口大气,但仍不敢现身走回官道。许久许久,他不知那些西北镖局的好汉们已经撤走了,为安全起见,他向左绕土丘西南疾行。林中的荆棘已被积雪所掩,行走时极为方便。
绕了里余,蓦地,他听到前面不远处传出一声呻吟,声极为虚弱,象是垂死人畜的最后呼唤喘息声可怖。
他感到有点毛骨悚然,因为呻吟声太阴森可怖。夜黑墨,树林中阴风惨惨,罡风刮得枯枝呼呼,折断落地声也够可怕。他胆气虽超人一等,但在神秘不测中,仍有点心虚。这种吟声来得突然,在这种环境中听来,尤其刺耳。
他站住了,向下一伏,凝神向前看去,在雪光中,目力可远达两丈左右,但仔细观察后一无所见,
他胆气一壮,心说:“怕什么?我岂能被异声所吓住?”
他缓缓地贴树站起,突觉一只冷冰冰的大手,已经触到他的后颈了。
“呔”他大吼一声,低头、挫身、回旋,一掌劈出。
“啪噗”掌出有异声,掌中了,有物堕地。
树枝一阵摇幌,无数积雪和冰拄分堕,洒了他一身他吁出一口长气,喃喃地道:“见鬼!杯弓蛇影,我怎么如此胆小了?”
原来是一截冰柱,他却以为是人在背后下手。
丘顶林影中,回音久久不绝。
“呔呔呔呔”是他自己的叱喝声转折回传。
“怪!怎么在空广之地会有回音,上面定然有高大空洞的建筑物,我倒要瞧瞧看,是否可以找到宿处?”他自语。
他定下神,掏出囊中用十二文钱买来的两个硬馒头,一面嚼,一面往上走。
走了三四丈,突然,两条黑影从左面贴地射到。碎冰雪沙沙作响。
他慌忙将硬馒头塞入怀中,正想撒腿溜走,但已来不及了,黑影已飞扑而上。
人在危机关头,有两种常见的反应,一是浑身发轻狂叫着等死,一是临危拼命在死里求生,他是后者。
他向左倒,同时右腿疾飞“噗”一声响,腿扫中最近的一个黑影的右腰,黑影怪叫一声,跌出三丈外,搐在一株树杆上,爬不起来了。
他侧掠丈余,鼻中嗅到一阵腥味“呸”了一声,站香面对着刚转身扑来另一个黑影道:“真他妈的见鬼,两条俄狼也找起我的麻烦来了。”
确是两头长有六尺的老黄狼,褐腹黑背,瘦得肋骨也可看清了,一头已被他一脚踢死。
另一头,仍飞扑而上。
一两头狼,通常不敢贸然向人动爪牙,必定现身盯在人的身后乍隐乍现,先吓破人的胆,再逐渐迫近伺机上扑,跟上十来里并非奇事。如果人的手上有家伙,狼便一面跟一面号叫,将附近的同伴号来共同下手,愈聚愈多,可怕极了。大雪天的恶狼,一群经常有二三百之多人畜遇上了,后果不堪设想。
一般说来,城市近郊不易发现狼群,这两头饿狼大概是从终南山跑下来的孤独老狼。饿疯了所以饥不择食。
文昌没听见狼号,知道附近不会有狼群。一两头饿狼,不成气候,他不怕。
狼凶猛地扑到,他向旁一闪,挫腰一掌削而出“克克克”数声脆响,四条狼腿如被利刃所削断,一声惨号,饿狼扑倒在地厉号翻滚,狼是铜头铁爪麻杆脚,经不起文昌全力一击。
他走上前飞起一脚,踢中狼腹,将狼踢飞两丈外,道“早些死,免得受罪。”
毙了两头狼,他续向前走,走了五六丈,前面又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听声源,就在前面不远。
他站住了,警觉地贴在一株巨树后,定神看去,不远处,一株古树下躺着一个黑影,刚好将脚扭动了两下,天!是一个垂死的人。
他看清附近没有可疑事物,赶忙接近,一把扶起黑影的上身,急问:“老兄,你怎么了?”
黑影是个一身破袄,乱发满头,灰发乱槽糟的花甲老化子。腰中捆着草绳,肩下挂了一个中型讨米袋,一根打狗棍丢在丈外,气息奄奄,身上不但肮脏,而且一股子膻臭味直冲鼻端。
老化子似乎知觉仍在,呻吟了一声,含糊地说:“放放手,不不必管管我的死死活”
文昌心下大定,伸手摸摸老化子的额头,感到热得烫手,老化子的手却又冷如寒冰,道:“老爷子.你病了,需要帮助。”
“不不要”老化子吃力地挣扎。
“不行,你得听我的,你支持不了多久,我必须立即找到人家,替你弄些姜汤先驱风寒。”
他先前叫到丘上有回音,认为前面定然有大户人家的巨厦别墅一类房舍,也必定有人家,所以向前急奔。
他却没留意附近的树下,有两双冷电四射的怪眼。正注视着他一举一动,更在后面紧叮不舍亦步亦趋。
那是两个反穿皮衣皮裤,毛在外面与雪同色的高大怪人,背上有剑,幽灵似的在后面魅余丈紧跟。罡风呼呼,两人的脚下也够高明,毫无声音发出,他根本不知道身后有人。
两怪人一面走,一面用仅可令对方听到的声音交谈,左首怪人低声道:“是个初出道的娃娃,手脚倒是高明利落。”
“三哥,你怎知是个毛孩子?”右面怪人间。
“杨家寨的西北镖局,盛名远播漠外,在关洛一带,连西北镖局的一条狗也比常人高三等。这娃娃竟然敢捋虎须,不但打了人,更伸手做买卖检黄白,素然不知天高地厚,是个一无所知的毛孩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嫩货。难怪主人看上了他,也许这次又找到一个有用的枉死鬼了。”
“三哥,主人这种偷偷换摸的举动,不但令咱们莫测高深,也大不服么,神枪杨虎有什么不得了?只消去几个人,便足够拆了他的招牌。”
“四弟,你难道真不知杨老狗的后台是谁么?”
“不知道。”
“五台山碧眼青狮你该知道。”
“什么?你是说那个凶厉的喇”
“不错,喇嘛巴隆活佛。他是杨老狗儿子的师父。”
“是飞虹铁爪杨钧的师父?”
“半点不假。当然啦!主人并非真怕巴隆活佛,此中另有缘故。”
“三哥是指”
“日后自知,我也不太清楚。不必说了,咱们知道得愈少愈妙,知道多了恐伯要大祸临头。”
“三哥,你这一说,可把我搞迷糊了。”
“迷糊就好,大安大吉。总之,这事据我所知,牵涉到黑旗令主,咱们不久便可真象大白。”
“三哥,我真不想再跟这不男不女的”
“住口!你想死?活得不耐烦可以抹脖子,你可不能连累别人,哎”两人几乎在同一瞬间倒地,叫声凄厉,但声音甚小,不知何时,两人身后出现了一个白袍飘飘,中等身材的人影,向地上的两人阴森森地道:“凡是不愿跟随本公子的人,与知道得太多的人,本公子也不想要他,成全了你们。”
声落,人已不见,地下的两个怪人,也寂然无声。
文昌耳力通玄,身后的厉叫声虽小,但他仍许发觉了,蓦地止步扭头向后瞧。
蓦地,他感到一支大手搭上了他的右肩穴。
他一直处身在风声鹤泪中,警觉心特高,猛地一扭肩,眼角已看清那是老化子的手。同时,他也看到了老化子的眼中,光芒四射,根本不是一个垂死的老人。
他手一松,丢掉老化子,老化子的指尖一发之差,扫过他的右胸,十分沉重,而且火辣辣地。
同一瞬间,老化子伸左手一勾,勾住了他的大腿,一扳之下,两人都倒了。这一勾力道奇猛,他感到右大腿如受巨锤所撞,无法站稳,倒了。
老化子火速跃起,一声长笑,一脚猛踢他另一条腿。
他无名火起,好意救人,反而被人所算,怎得不恼?就地一滚,躲过了一腿,飞跃而起准备反击。
可惜!他的左大腿有点不便,未免慢了些,加以老化子比他高明得多。
他只感到眼前一黑“砰”一声暴响,左颊挨了一记重击。接着“砰砰砰砰”连声暴响,头部连挨四记重击,,最后一声“砰”下铺一拳打得他昏天暗地。然后是“啪”一声响,左耳门挨了重重一劈掌,直跌出丈外,人事不省。他耳中轰鸣,但却在昏迷前听到老化子得意的狂笑声。
老化子将他一把抓起,先搜他的身,将五锭金银纳入讨米袋中,摘下了百宝囊,检查里面的东西。囊中除了两包备用的暗器外,竟有一盒作为针灸的行医金针。
老化子将百宝囊和从贴身搜来的路引,一并纳入讨米袋,发出一声低声,挟着人向上走。
蓦地,黑暗中传来一声沉喝,有人低吼:“百宝囊和路引仍放回原处,捆上手脚,按计行事。”
老化子止步,向声音来处躬身恭敬地答:“谨遵主人吩咐。”
丘顶上,是一处广约里余的台地,古木丛山,全是寒冬不凋的苍松古柏。而中间三株古槐却光秃秃地,古槐向北一面,是一座土围子,土围墙崩垮得柔肠寸断,状极凄凉,大概数十年来不曾有人加整修过。
残破的土围墙内,是一处废墟,约有三二栋残败的房舍,塌了的砖隙和残柱凌落交错。
近南一面,有五栋巨大的倒塌殿堂,危墙高耸,巨大的石柱参差,可以看出早年的盛貌。最前一栋,上层已经垮了一半,下层虽门窗全毁,残壁依稀,但仍可在内聊避风雨。
看光景,这是一座大庙,大殿前石堪下,有两座剥落不堪的神象,另两个已经倒了,大半掩埋在雪下。
将届解冻季节,倾圮的破殿堂中,既没有狐鼠藏匿,也没有蝙蝠飞翔,除了呼呼寒风掠过断垣残壁发出刺耳的厉啸外,毫无其他声息,阴惨惨的气氛,令人心中发紧。别说是夜里,白天里也没有人敢来。
老化子挟着文昌,掠入了黑暗的破大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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