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头一望,忙要开口。
“收下吧。”展昭轻声打断,“即便你心中无意,也难保旁人想入非非,孤身在外实在应当多留心。”
念一捏着那件衫子,心头百感交集,“谢谢你……”
“不用谢我。我不过实话实说。”展昭见她已系好带子,遂不动声色往前行了几步同她拉开距离。
“你既非江湖人士,又无像样的功夫在身,最好还是不要四处乱走。”他说完,侧目看向她,“这世道,可不如你想得那么太平。”
“我知道。”念一垂下眼睑盯着脚尖,猜想他或许当自己是哪里偷跑出来的小姐。
但愿她真能知道。
展昭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昨夜的情景在脑中乍然闪过,尽管不欲对旁人之事刨根问底,可心中终究是放不下。
“你……若是遇上什么麻烦,如需帮忙,可以开口。”
念一缓缓抬起头,日光透过枝叶照在他侧颜上,温柔的轮廓显得分外俊朗,她一语鲠在喉,微微失神。
“多、多谢好意,我自有分寸,无需帮忙。”
见她推辞,展昭也不再强求,只轻轻点了下头。
“好自珍重。”
他提上剑,仍旧沿着原路返回。
日头被云层掩去,念一看着他背影,静静伫立了许久。
方才,她竟有想要说出来的冲动。
幸亏是忍住了……
身旁,一道疾风涉水而来。
头顶上,时音喘着气落在地面,伸手就握住她肩膀紧张兮兮地看。
“怎么了,怎么了,出了何事?受伤了还是被人欺负了?”
念一微笑着把他手拂开,摇头道:“已经没事了。”
“没事?……没事就好。”时音松了口气,顺手把她抱在怀里,“你在外面这么走,我日日都提心吊胆,要我说,别去轮回了吧?……”
“不行……”
“你怕什么,有我护着你,地下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何至于在外面受苦受罪?”
念一微别开脸,深深吸气,涩然笑道,“可我还想做人啊,时音。”
他手臂一僵,语塞片刻,终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
从湖边回来,用过午饭,念一就将自己关在房中,直到天黑也没出门。
白玉堂叼着个馒头,慢慢悠悠地从楼上下来。由于闲得发慌,他在已庄上溜达了好几圈儿,眼见已到饭点,展昭还在花厅站着,他漫不经心走过去。
“诶,干什么呢……你瞧见念一没有?四下都找不到她。”
展昭没有回头:“房里睡着的。”
“这时候了还睡着?”他把馒头取下来,跳到一旁的栏杆下坐着,边吃边问,“你在看什么?”
“看花。”
“看花?”
展昭忽然放缓了语气:“这下面的土很松,瞧着还很新,像是不久前刚刚翻过的一样。”
“园子里翻土有什么稀奇?”白玉堂不以为意,“不翻土还叫人家怎么种花?”
“可这土翻得太坏,反倒把一旁的花草毁了。”他摇摇头,“显然是个外行人干的。”
对着话题不甚感兴趣,白玉堂只是笑了笑,寻思着其他事情。
“方才听人说,那个长胡子道士抓到妖怪了,你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展昭这才去看他,“什么妖怪?”
“狐狸精。”白玉堂扬起眉,“是不是很有意思?在后园子找到的,是只灰狐。”
“死的还是活的?”
“当然是死的。”
闻言,展昭轻笑一声,摇头不语。
自打听说抓到狐妖,众人对青须道士的法力深信不疑,夜里又听他对山庄里里外外赞扬了一番,几个要买的商人纷纷心动。
柳夫人也是欢喜不已,拿了银两将道士送走,又张罗着布置晚饭,热热闹闹吃到戌时,诸人才各自回房休息。
子夜时分,山庄内的房舍皆已灭灯,只有走廊上悬挂着一两个灯笼,随风摇曳。
肖悦从外面回来,把锄头放在墙角立好,搓着手哆哆嗦嗦开门进屋。
忙了一晚上,他疲惫得很,索性也不点蜡烛了,胡乱用巾子擦过手脸,就坐在床边要去脱衣。
房外忽然狂风乍起,吹得那窗户砰砰的响,阴风从缝隙里钻进来,把帘子也吹起一角。肖悦不经意看了一眼,只见月光呈银暗色,纱窗上映着树叶的阴影,枝条摇晃,莫名的有几分恐怖。
他方才身在外面倒还不觉得,此时回了屋,顿时感到四周凉飕飕的,安静得可怕。除了风声,别的什么响动都没有。
肖悦打了个寒噤,赶紧脱了衣服爬上床,把身旁的被子拽过来,蒙上头顶。
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什么都看不到,管那外面有什么,一觉睡到天大亮,不怕那些个脏东西出现。
如此安慰,肖悦才算宽了心,翻了个身面向墙。
正当他转身的那一刻,被衾里一张惨白的脸赫然出现在他眼前,两只眼睛黑洞一般,没有眼珠子,嘴边挂着笑,定定的面向他。
展昭刚走到客房门前,便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远处传来,不多时,庄里的灯一盏一盏亮起。众人披着外衫皆拉门出来看。
“发生什么事了?”
“这大半夜的,谁在叫?”
垂花门外,肖悦只一件深衣沿着小径跑过来,逢人便道:
“有鬼!真的有鬼!”
“是、是个没有眼睛的鬼!”
“就在我床头边的,绝不骗你!”
展昭皱着眉,若有所思。此时廊檐下,正见念一脚步轻快地回到院中,眉宇间神采飞扬。
他瞧着对面已有些疯癫的肖悦,走到她跟前。
“是你做的?”
“只吓唬了他一下。”念一拍拍手,心情愉悦,“想不到胆子这么小。”
“……”展昭微笑着,无奈摇摇头。心想:大约这样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