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糊涂。”钱裴摇头。“只是有些话确是该与你说清楚,否则日后怕是没机会再说了。你说得对,我年纪大了,所以我想我做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才发现年轻时我一直不甚欢喜的缘由。既是年纪大了,自然该把握时候好好让自己高兴才是。既是什么都敢做,那常帮帮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是我儿子。”
钱裴顿了顿,又道:“我从来不说,不表示我并不知道。你亦未曾说,其实你心里也很清楚。我做的许多事,是因为你是我儿子,而你帮我处置过许多事,却不只是因为我是你父亲。这倒是颇可悲,你说对吗?”
钱世新道:“你若不是我父亲,凭你打死的那几个丫环,我便可将你斩了。”
“是吗?”钱裴微笑,“为了几个终身契的丫头?她们的命本就是我的。”
“你确是太荒|淫|残暴了,令人发指。”
“那真是可惜了,你有这么一位父亲。”钱裴一脸不在乎,“你呢,儿子。你喜欢什么?权力?县令太屈才了是吗?太守之位能满足你吗?或者太守之位也只是个过渡而已?你想上京城做京官吗?”
钱世新面无表情,死死盯着钱裴看。
“我是不喜欢京城的。儿子,你也不会喜欢。越是繁茂的大地方,你就越渺小。在这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山高皇帝远,谁管你呢?到了京城,却是处处受制于人。这道理你该明白才是。边城没什么不好,不打仗的时候,日子多逍遥。其实可以不打仗的,不是吗?”
“如今不就在打仗吗?”
“是啊。确实在打仗。”钱裴不甚在乎。“只是啊,有野心不是什么好事,你看我,便无官场上的野心,还不是逍遥了一辈子。很多事并不是你想如何便如何。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找了安若希那贱|人示好,让她有什么事可与你通风报信吗?结果她并没有,是不是?交情是要慢慢来的,信任也不是你有一副好官的嘴脸就行的。打仗对谁人都没有好处,你自己当点心吧。你还想与我说什么呢?儿子。你的计划是什么?我坏了你的事了吗?不过我也不甚在乎便是了。在乎这种事,得相互的。不过你放心,我始终是你爹,我不会说出去的。”
钱世新面容平静地走出牢房,一个高瘦的男子站在牢狱大门边上。
钱世新朝牢房外头走,似与那人擦肩而过。钱世新小声道:“接头人有消息了吗?”
“未曾。最后一次他说他会搞定姓霍的,让我安排人开门引路,之后再没见他。”
“杀手身份?”
“不清楚。”
“去哪儿找接头人?”
“不清楚,他总说有事他自己会来。”
“我总觉得有不好的事发生了。”
“再等等吧。也许只是在等战果,然后才出行动对策。”
钱世新拍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理理衣襟。“姓霍的那随从这般放走了可以吗?”
“他没事。龙大回来吓唬了他一番,但他写那些相关事写不出什么来,没过两天又大喊大叫说萧国害死他家先生。他也不惧死,要与先生死一块。太守管他不住,这才在头七烧了霍铭善的骨灰给他,将他们送到龙大前线军营去了。除非龙大敢杀了他,不然他就是萧国杀害南秦来使的人证。可就算杀了他也没用,那就是萧国杀了两个来使。对南秦来说,更大仇而已。这麻烦事,就留给龙大处置吧。”
钱世新点头:“那好。我知道了。”他似整理完衣服往外走,又小声道:“龙大还是个隐患,我会想办法的。”
前线军营里,霍铭善的随从曹一涵正大叫着从马车上被押下来,他喊道:“你们无权囚禁于我,我是南秦来使。你们杀死了先生,逼南秦开战。我要报告皇上,南秦绝不屈服,我曹一涵绝不屈服,有本事便杀了我吧。”
卫兵不理他,将他押进一个帐篷里。帐篷里只有一桌一椅一床。曹一涵先小心将霍铭善的骨灰罐子放在桌子,擦了擦,然后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口太渴,他一口气喝了两大杯。
不一会,有人揭帘进门。
“龙将军。”曹一涵忙站起来小声道,未施礼,看了看帐门,帘布很快放下,看不到外头有什么。
“待我走了你再喊吧。”龙大道。
曹一涵松了口气,成日大喊大叫也是很累的。
“如何?”龙大问。
曹一涵忙道:“我写那些事时,有三人常进来给我换纸磨墨倒水。我按将军吩咐的,呼了冤,嚷着要回国,那些人不怎么说话,只说自己是衙差,奉名看守我的。有一人倒是与我多聊了几句,我瞧着他眼熟,似乎从前见过。他也说从前有些换岗会来霍先生院子值守。”曹一涵将那三人的名字报了,又说多说几句的那人叫宋立桥。
原来龙大当众威胁他之后,隔一日却又派人秘密给了他一封信,信上让他留心周围的人事,谁欲打听什么,谁关切他写了什么,又嘱他顺得叫嚷复仇,叫嚷萧国行凶杀害南秦来使,叫嚷要回国报告皇上等等。“如此方可保命。坚持一段时日,我会接你来军营。霍先生冤死真相如何,两国停战与否,贵国皇帝安危,全靠你了。”
曹一涵顿觉责任重大,他想这太守府中也定有将军眼线。他将信烧了,开始按龙大嘱咐行事。果然过了头七之后,太守与他道,要送他到前线军营里,将军自会处置他。
如今见着龙大,曹一涵忙问:“将军,下一步如何办?是否送我回国,我与皇上当面禀报在萧国之事。”
“不行。只怕你见不着皇上便已死了。”
曹一涵愣了愣:“那,那如何办?”
“等着。”
“等什么?”
“等贵国皇帝来见你。”
曹一涵:“……”
安若希准备好了礼物,打算去薛府道谢。谭氏听得她的打算,便要与她一道去。“为娘去与薛夫人说说你的亲事,看他们是如何打算的。”
安若希顿觉没脸,但内心却还有些渴望。虽是厚颜了些,但母亲能帮着她问问也是好的。只是她虽然心里已有准备,但还是很怕听到婚事已不做数的消息。
安若希精心打扮了一番,粉抹得厚了些,遮着脸上的伤印。随母亲一起去了薛府。
薛夫人接待了他们,很不好意思地说昨日这般折腾一日,薛叙然身体吃不住,昨日半夜里就发了烧,病倒了。不方便见客。
谭氏一听,脸有些绿了。昨日被劫被打的不是她家女儿吗?这薛公子干什么了,身子豆腐做的,这般便病倒了。她抿了抿嘴,这是真真切切的感受了短命鬼传闻不假了。
谭氏看了一眼安若希,惊讶见到女儿竟是一脸担忧心疼。
薛夫人想来也是看到了,便道:“二小姐的谢礼是否想亲自给叙然?若不嫌弃我家失礼,我让丫头陪你去一趟可好?”
安若希忙点头。
谭氏抿嘴,有些不高兴。这还当真是失礼的。女儿这般也太不争气了些。弄得很想嫁进来似的,这条件还能怎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