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两年前那个晚上吗?”他走过来,站在我身后,温热的气息侵袭我的肌肤,“他们都说是我表妹爱汶拼命保护了我,虽然什么都记不起来,可是我却有个印象,隐约看见那个女孩子光着脚,一步一步地拖着我,在祖宅里,流了很多血。”
我抚摸着那副画,心潮起伏。那天晚上的事,我永远都不会跟你说,这样你就不会知道我其实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我杀了你表姐,还想把你表妹留在那里当诱饵。
“谢谢你。”他亲了亲我的后颈。
这个故事接下来,该有怎样的发展?
心里一股火滋滋滋蹿了出来,从脖颈一直烧到了面颊,如果有面镜子,我一定可以看到自己红得惊人的脸。
我转过头,捧住他的脸,热切地回吻他。一个甜蜜的吻留在记忆里也就足够了。
刚开始是这么想,可是我们太年轻,不懂得克制,一团烈火烧了起来就停不住,非要吞没所有的理智和感官才行。
从墙上流连到唱片架、书架,东西撒得到处都是,汗水随热浪一起蒸腾,电风扇在头顶转动,吹不走一点点情/欲的气味。太过浓郁,欢畅淋漓,把花瓶都摔了个粉碎。我趴在地板上,喘着气,赤/裸的身体像一条扑腾到岸边的鱼,好渴,需要水。仰起头,瞥见花台上种了一茎大丽花,伸出手去,卯足了劲,连根拔起,耳畔传来那男孩痛苦又快乐的叹息。
这样真的好吗?我一直待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身上只盖了件薄毯。
王衍之换了件衣服,坐在窗户边,捧了杯茶,小口小口地轻啜。房间已经打扫干净,书架和唱片架都整整齐齐,墙角少了两个花瓶,有点空荡。我急急地看向那花台,果然,一株都不剩下。
我起了个身,正好他转过头,和我四目相对。他的眼睛很明亮,饱含雾气般湿漉漉的,竟然是要落泪的样子。
“没关系。”我抢在他开口之前说,免得他还要深思熟虑怎么讲比较好。我很想告诉他,我心里是非常喜欢的,但是太害羞了,说不出来。
他走过来,指了指床头的一套新衣服,说:“如果不介意,可以先穿下我的睡袍,干净的,从没穿过,待会……我再帮你出去买……”他也说不下去了,面色通红,却很努力想维持镇定。
我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拉,他顺从地跌落到我身边。
我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对他说:“我爱你,你爱我吗?”
爱,对十六岁的少年来说太沉重,几乎是懵懵懂懂。可是,像我这种在艰难世俗里滚打,自幼便要学看人眼色的人来说,爱便是永远的承诺。
他没有回应我,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我还是很高兴。
因为他答应我,花台上不会再种大丽花了,我对那花过敏。然后,我要走了墙壁上其中一幅画,有点印象派的感觉,简单的线条汇聚在一起,天和海的界限模糊,中间漂浮着一只蓝色的小船。我想,我就是这只摇摇摆摆的船,一直在寻找可以遮风挡雨的港湾。
“我不喜欢自己的脸。”
“可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理应感恩。”
“我没见过他们,我的脸也跟他们不像。”
“你并没有见过他们,又怎么知道不像?”
“因为……这是个秘密。”我要长长久久地埋心底。
从这一天起,梧桐巷99号便成了我不能说出去的秘密。惆怅的、酸涩的、甜蜜的、嫉妒的,像洒开的水彩颜料,统统搅和在一起,变成属于我和王衍之的盛夏鸣奏曲。
***
我把东西提到旧居去,爸爸妈妈已经坐在胡同里喝奶奶煮的咖啡了,二叔二婶刚带谢思贤走,爷爷坐在椅子上,腿上盖了条空调被,歪着头,晒太阳。唯独不见了谢明珊。
“怎么这么慢?”妈妈皱着眉头问,趁奶奶不注意,把杯子里的咖啡全倒给爸爸。
“路上碰到个认识的人,就聊了一会。”
“男同学?结婚没?最近还有没有人说要帮你介绍啊?”妈妈就对这个感兴趣,一说起来眼睛就放光。
“不是啦,是朋友的长辈。”
妈妈趁机又噼里啪啦地开始教训我:“长辈也可以帮你介绍嘛!这种年长的人沉稳,办事让人放心,一定会按照门户来帮你搭对的。我们家这种地方八辈子都飞不出金凤凰,别尽给什么韩剧骗了去,那都是假的!龙对龙,凤对凤,门当户对的事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道理,骗不了人。”
听得奶奶摇着蒲扇,在一旁直笑。
“谢明珊呢?”我想换个话题了。
但那人简直就是曹操,我话音才落,她就已经牵着阿诺过来了。
“我把阿诺带来了,老关它在家里它会不高兴的。伯母啊,我很快就要返回德国了,阿诺可不可以寄养在你家几个月?”
“可以是可以啦,咦,它怎么战栗了?不会是生病了吧?看那毛都竖起来了。”妈妈奇怪地说。
这一晚,我们几个人都住在了旧居里。我和明珊挤一张塌,她一直在咳个不停,屋外阿诺叫得很凶,我整夜都翻来覆去,睡不好觉。到了快天亮,终于声音渐消了,我迷迷糊糊地闭着眼,总感觉有人在摸我的脚,冰冰凉凉,冷得我打哆嗦。
“明珊,别闹。”我踢了两下,就没了。
第二天,我睡到快中午起来。爸爸妈妈他们已经准备好要去扫墓了。
明珊从屋子外面走进来,慌慌张张地说:“阿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