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伸手过来抓,还把我妈的手背给抓出一条红痕。她一用力,顺便把钥匙给掰断了,只剩半截在门锁里头。
“还不报警啊!”中年男人开始要掏手机。
正巧,门就这么从里面打开了。一条水柱射出来,好死不死就淋了站在最前头的那两夫妻一身。
那个男的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全身湿透,跟个落汤鸡似的。他喘着气,说:“水龙头坏了,才要洗手,那水柱突然变很大,一直朝我喷,门栓怎么转都转不动,出不来,跑哪都对着我喷……”
我妈和大舅妈不住道歉,又笃笃笃跑楼上找些干毛巾要给他们擦。爸爸跟我则走进卫生间想看个究竟,可是很奇怪,我们一进去,水柱就没了,水龙头也只是细细的水流。轻轻一扭,就关掉了。门栓那里也很正常,完全没有打不开的问题。
“真奇怪。”爸爸皱起眉头。
那一家三口人擦了擦脸和头发,衣服是没办法拧干了。妈妈倒了三杯热茶上来,他们连喝也不喝,气汹汹地下了楼,连声告辞都不说。爸妈和大舅妈跟了下去,一路道歉。
我觉得特别解气,捂着嘴偷笑。
“好玩吗?”王衍之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边,似笑非笑地看我,补了一句,“不用谢。”
果然是“他”做的!
他们一走,爸妈细想也感到邪门:“莫非还真的有……?”“不是请阿祝先生帮忙了吗?”
爸爸开始把之前收起来的佛像都一一摆了出来,妈妈则去给阿祝先生打电话。
似乎又给拒绝了。
“哦哦,休息了呀,不好意思。那明天什么时候方便呐?”妈妈不死心。
搁下电话,妈妈自言自语道:“真是奇怪,阿祝先生怎么一直都没空接电话?哎,阿恰已经够古怪的了,但好歹阿生一有事,她做干妈的都会帮忙的。哎,阿祝先生那么德高望重的人,还真是攀不得。”
“那当然,他也是看干妈的面子才帮我们一次。不要再去找他了。他又不是我干爷爷。”我忍不住说。
妈妈一听火又上来了:“还说!去给我拖地板!一卫生间的水!相亲相不成,干活都不会吗!”
这能是我的错吗?
好不容易弄好了,爬上楼,推开房门,就看到“罪魁祸首”笔挺的背影。房里开着小台灯,王衍之坐在我书桌前,专心地看书。
我犹豫了一下,才说服自己走过去。其实我心里还是挺怕“他”的,毕竟人鬼殊途,谁知道“他”哪天会突然发作,又想把我拖到黄泉里陪他做鬼呢?
“他”在看我新买的《千年繁华——京都的街巷人生》,作者是个日本人,名叫寿岳章子。泽田重隆给绘的插图。写的都是京都传统风情,富有生活气息的文字,读起来很舒心。
我是不敢打扰“他”的,站在一旁不出声。
“他”抬眼看了看我,微笑着说:“很久没看书了。活着的时候,每晚都会看一小时闲书再睡觉。”
“你都看些什么书?”
“历史书、闲情小品,最喜欢松尾芭蕉的俳句,也看王国维的词话。”
“看不出你这么文艺。”
“实际上,那年如果没死,我应该会去UCL读建筑。虽然我父亲更希望我念法律。”
“我一直以为你们有钱人家的小孩只会开着跑车泡女生。”
“他”抿了下嘴,摇摇头:“父亲对我们管教很严,这在我生前的家里是不可想象的。”
“他”说话用字相当严谨,对曾经的家始终保持着一份淡淡的疏离。我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只活了十八岁而已。
“你们的相亲方式都这样吗?”“他”突然问。
“是啊,互相用物质条件来衡量对方。怨不得今晚那家人,如果他们条件不合我爸妈的心意,他们也来不了我家。工作、房子、车子、钞票,现实中永恒的主题。你们呢?”
“我们不会谈到家底,就是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再一起去打马球。”
“不是旗鼓相当的家世也坐不到一起去,”我嗤笑道,“其实又差到哪去?不过,我只在书上看到,有钱人喜欢养马。你有养马吗?”
“有过一只。它是冠军马,我给它起名叫‘阿瑟登特’,当时BBC正好在播《银河漫游指南》。”
“《银河漫游指南》大概五六年前拍成了电影,我买了它的小说,不过放在宿舍里。”
“我看到了。”
这鬼什么时候摸进我宿舍的?!
“他”察觉到我的不愉快,笑了笑,说:“所以说,做鬼其实很无聊。唯一的好处是,去哪里都很自由。”
“你既然已经和生前的一切关系都隔断了,还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念念不忘地不肯离去呢?投胎重新做人不是很好吗?”
“我在等一个人。”“他”低声说。
“女的?”
“女的。”
我想,总不可能是我吧?
“她差点就和我有个孩子了。”
显然不会是我。但这话无疑是个重磅炸弹啊!我一下子精神来了。下午才听明珊说,王衍之死前刚订过婚。难怪才十八岁就这么着急要订婚,原来是偷吃禁果啊!谁刚刚笃定地说自家家教严格的?
“你有个未婚妻吧?”我试探着问。
“有过。”
“那现在她……”
“她现在是王家的大少奶奶了。”王衍之淡淡地说。
大脑里仿佛“轰”地一声,惊雷炸开了。
至于那孩子……我觉得,我不能再问了,豪门里果然少不了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