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
“回去给阿祝先生打电话。”
“不是已经好了吗?”
他们还想说,但看了看我的脸,又忍了下去。爸爸搓了搓手掌,然后握住我早已冰凉的手,给我取暖。
“我没事,我们回家喝茶。”
“好,泡最好的茶。”
“爸爸泡!中午要吃米粉汤,放干贝和鱿鱼干。”
“好,你妈做。”
他们不怎么信鬼,只是有点信,不然不会让我认阿恰做干妈了。民间信仰一直是很神奇的存在。
小学三年级那年的暑假,正逢中元节临近的某一天,暑假班下了课,我急着回家看《灌篮高手》,湘北对阵海南,流川枫真的好帅,然后我如平常一样抄近道从学校后门穿了条小道,走进布戏巷里。只要笔直地走出去就好了,新华街就在外面,拐个弯到民生路。当时我家还住在民生路101号。
那天本来没有什么事,但好像突然变得很热闹。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一些穿着古装戏服的人,妆容艳丽,排着队,一路吹吹打打,边走边演。我还只是小孩子,充满好奇心地走在他们队伍里,东看看,西看看,觉得很高兴。然后,到了一个路口,有个漂亮的女装打扮的人朝我招招手,让我和他们同去,我傻傻地想,不如就跟去看看热闹,反正时间还早。
开口想应她,结果不知怎么地,突然声音全无,锣鼓没有了,唱戏的人也没有了,整个巷子里空空荡荡,天色什么时候黑的?刚刚明明还蒙着透明的昏黄呢。
有个老人站在路旁,背着手,轻声咳嗽。我抬头看他,害怕地退了两步,他的眼神如鹰喙一般锐利。
他就是阿祝先生。
他问我:“你看得见那些‘人’?”
我点点头。
“以后不要再随便到这里了,会被带走的。”
我真的没有再去,却是因为我家搬到新地方,走这条路反而不近了。大了,渐渐觉出怪异,便和明珊讲起。她说,这就是俗称的“见鬼”。
我没和爸妈说过。我怕他们担心,虽然妈妈很凶悍,爸爸很软弱,但他们都疼爱我入骨。
***
小舅送来的铁观音品质果然好,三斟流霞,留有余香。
妈妈上了楼,在我们身旁坐下,摇摇头说:“接电话的是阿谦,阿祝先生在午休。”
“不要瞎担心,阿祝先生那么厉害,绝不会有问题的。”
“对啊,每年观音诞的功德钱都没少给过。城隍庙啦、朝天寺啦、大佛光寺都有记得去拜拜,神佛看我们家这么诚心,也得多加庇佑的啦……”
“你看看,你妈妈说话有多土……哎,窗户都关着,怎么还有风透进来?”爸爸摸了摸脖子,回头看。
我走过去,把窗户拉开,又用力关上,笑着拍拍手:“现在好了。”
免费制造冷气的“人”,倚靠在我家窗台边,从刚才开始就若有所思地听我们讲话。
“妈妈,我们买的那些佛像呢?都摆起来呀。”它是鬼魂,肯定怕这个。
“今晚本来你大舅妈要领个同单位的小伙子来跟你相一相,人家的妈妈也要来,摆一屋子的佛像,看着怪渗人的。”
“他”偏着头,听到这句话时,嘴角弯了弯。
“听说条件不错,就看一会,行不行?”妈妈穷追猛打。
“下周吧,正好单位也放春节假期了。就我现在这样,百分百不会成。”我拍拍自己的脸颊,不要照镜子都知道,我肯定面容浮肿,黑眼圈很深,最近都没能好好睡觉。
我装作自己很镇定,其实说话声音都有点发颤。“他”就站在我旁边,我怕得不敢乱动。
真是奇怪的氛围,只有我看得见,而爸妈毫无察觉地交谈,准备稍后回房间睡午觉。
阿祝先生说,鬼不会随便攻击人,除非你看得见,或者它想让你看见。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下楼梯,不用回头也知道,“他”一直跟在我身后,保持几步的距离。
到了餐桌那里,我慢慢地踱步过去,然后看准了,一把抱起一尊木雕佛像抱在怀里,转身警惕地看“他”。
“他”只是浅浅地笑。
“我把我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摆上佛像,到时看你怎么再来。”
“那你就要失望了。我家人每年为我的往生祈福,敬奉神佛的绝不会比你家少。”
“你为什么要化作鬼?”
“为什么?因为一个人孤单地死掉,很寂寞吧。”
“我可不要陪你死!我们找了阿祝先生了,你王家的人也在他那里。你认得他吧?”
“当然。”
“识相的就不要再来纠缠了。阿祝先生是能驱鬼的!”
“这种事,他不常做。他不喜欢鬼气,只会请佛。我猜,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想理会你了。”
他竟然连这些都知道,王家和阿祝先生果然关系匪浅。
“和鬼打交道得太多,容易折寿。他最是爱惜生命的了,跟鬼娘完全相反的人。”
“鬼娘?”
他用手背敲了敲额头,抿着嘴唇,才轻声说:“你认识的,鬼娘——阿恰。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就是我死去的那天下午。不知为何,她看到我时,表情很奇怪,好像知道我一定会死。”
“什么?!”心里突然一阵没有由来的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