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赫连胜脸色变得煞白,万没想到李龙竟然会当堂反悔,他急急扬声喝道:“你胡说什么!”
皇帝目光变得冷沉,呵斥道:“你住口,让他把话说完!”
李龙虽然极度害怕,却还是梗着脖子道:“我在国色天香楼里呆了三年,从未见过明月郡主,可你却偏偏说她是国色天香楼的红妓,还给我那么多的银子,就是为了让我冤枉无辜!我是害怕你的权势,所以才暂且答应下来,欺君之罪祸延九族,我怎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害了李氏一族数百口的性命!陛下,求您替我做主,今日说了实话,只怕我就走不出宫门了!”
赫连胜一颗心顿时沉浸在冰水里,他的手下意识地握紧成拳:“李龙,你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当初你口口声声要除害,今日竟然——”
“陛下,我要揭发安华郡王的阴谋,这个女子是他找来的假郡主,其实不过是三百里外一介船娘而已,什么自小与亲生父母离散,呸!安华郡王千方百计找上她,不过就是看她容貌与王妃酷似,为了能够取信王妃,他还特意找来名医,想方设法替她点上那颗红痣,说……用什么水一洗就掉!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请宫中太医一试!”李龙还嫌弃临阵叛变不够狠辣,毫不犹豫再捅了一刀。
若请了太医来验看,很快便会拆穿一切。女子吃了这一吓,猛然变得脸色惨白:“是……是郡王给了奴婢银子,奴婢实在是迫于郡王权势才不得不答应的呀,陛下,求您饶命,饶命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拼命地在地上叩头,心头无比悔恨自己一时贪财竟然应了此事,几乎连肠子都青了。
萧冠雪长长叹了一口气,赫连胜大势已去,无可挽回。
皇帝眉眼之间满满都是怒气:“赫连胜,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安华郡王的身上,他的脸孔由白变青,由青又转黑,最后化为一片死气沉沉,一张嘴唇张张合合,几乎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庆王妃冷冷睨视着他:“赫连胜,我断想不到你居然会为替顺妃报仇而出此下策,你那亲娘是自己做错了事才会被王爷惩罚,此事又与小楼有什么相干?你要记恨就记恨我好了,怎么可以想出这样的恶毒的招数来冤枉她!”
众人立刻便想到上回在庆王府发生的一幕,曾有人口口声声说江小楼是他的妻子,拿出的却是谢瑜的物件。今天赫连胜故技重施,竟想出冤枉人家出身青楼的阴招,若非李龙当殿反悔,只怕江小楼真是跳进护城河也洗不清了!
一个女子的名节何等重要,赫连胜一而再再而三挑衅江小楼,目的不过是为了打击庆王妃而已,这一切都是庆王府的内斗,却偏偏选在今日这样重要的宴会上抖出来,赫连胜简直是目无君王,无齿败德!
江小楼这才起身,盈盈摆倒:“陛下,娘娘,小楼自入府以来就一直不得兄长喜欢,这一点大家都是知道的,可我万万想不到他竟会憎恨我到这个地步,甚至不惜犯下欺君之罪,也非要陷我于绝境。唉,早知如此,小楼情愿离开王府,也好过见到母亲为难——”
赫连胜一口气没喘息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上是没有血色的惨白,他不是被江小楼压跨的,而是被欺君之罪四个字给生生压跨了。怎么办,怎么办,他该怎么办?李龙和假郡主都已经承认罪行,指证他是幕后主谋,他罪犯欺君,该怎么办!
皇帝无比失望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向着庆王道:“这原本是你的家务事,朕不该随便插手,但是既然闹到朕跟前来了,朕也不得不管。”
赫连胜额头一滴冷汗落到了青砖之上,他几乎立刻便要抬起头向太子求救,可现在若是他敢把太子拖下水,那太子第一个就绝不会放过他。至于萧冠雪……对方不过是送了个与王妃相貌酷似的美貌女子给他,一切主张都是他自己所为,人家压根没有插手此事。思及此,他的身子不由自主颤栗起来,他感到无比后悔,原本他不会做出这样自毁城墙的事,可问题的关键在于顺妃的死给了他很大的打击,他虽然表面上竭力装作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可事实上他感到畏惧,他畏惧江小楼的力量,也畏惧对方的残忍,于是想到先下手为强,谁知却会被人反将一军,落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庆王跪倒在地,脊背隐隐颤抖,原本坚毅的面容此刻已经一派风霜之色。他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赫连胜罪犯欺君,若皇帝真正追究起来,只怕他一颗脑袋压根就不够砍的!自己如果贸然替他求情,非但救不了他,只会连累整个庆王府。
皇帝看着庆王的模样,隐隐察觉到对方心里的难处,便转头道:“皇后,你认为如何?”
皇后不冷不热地道:“陛下,养不教父之过,如果王府是个有规矩的地方,一个庶子也不会当众指责自己的母亲偏袒,更不会毫不知耻地当着众人的面自曝其短。这里是皇宫,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地方。陛下素来宽宏,不会计较这种不懂事的东西,但太过宽仁反倒放纵了恶人,将来上行下效,彻底失了体统和规矩。依我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看着王妃份上,这欺君之罪就罢了,只是从此以后他再不该立足于朝堂之上,否则定然贻害社稷,祸及百姓。”
赫连胜一颗心猛然沉了下去,眼睛陡然燃烧起来,却只能死死佝偻着背,一动不动地跪着。
皇帝便点了头:“既然皇后如此说了,那就免了赫连胜的死罪,剥夺他一切封号,贬为庶人,下去吧。”
赫连胜跪着一动不动,如同化为一尊雕像,没有半点反应。
皇后冷冷地挑起眉头:“为何还不谢恩?”
赫连胜猛然闭目,深吸一口气,心头窜起一只长着獠牙的凶兽,已经就要当殿跃出。关键时刻,庆王狠狠踢他一脚:“不要命了!”
他陡然清醒过来,浑身却已经被冷汗湿透:“谢主隆恩。”刚刚要站起身,却因为膝盖一软,几乎又跌倒在地。左萱并未站起来替他求情,不过是静静望着他,一步一步,脚步蹒跚地离开了大殿。
众人很快转回目光,一个失败者而已,不值得任何人关注。
皇帝微笑着举杯,若无其事道:“刚才发生的一切大家都不必放在心上,来人,起乐。”
皇帝一声令下,便有无数美貌女子依次而出,她们的身形随着乐声,忽而散开忽而聚拢,轻盈旋转若雪花飘舞,妖娆妩媚像翩飞的蝴蝶,静态中含着一种自然的动感,兼具端庄文雅之美。只可惜没有多少人认真看舞蹈,大多数人的眼神都落在江小楼的身上。
在一片神色各异的眼神中,庆王妃突然伸了手过来,握住江小楼的手,柔声道:“不要受那些人的影响。”
江小楼只是轻轻点头,她很感激庆王妃在关键时刻替她说话,如果不是王妃在最后一刻选择站在她的身边,赫连胜不会败得如此惨烈。只是——今天独孤连城早已预料到了结局,所以才会请小蝶来传那句话……
宴会结束,宾客各自归家,不少贵夫人却特意找到庆王妃,将她好生安慰了一番,而此刻江小楼却并未立刻离开,反而等到独孤连城出来,才微笑道:“今日,我得多谢你的鼎力相助。”
冷冽的寒风中,独孤连城眸色深沉,俊秀至极,脸上却只是轻笑:“从今以后,不会有任何人再拿你的过去威胁你,冷饭是炒不香的。”
江小楼一愣:“你——”
独孤连城眼底光华璀璨,流光溢彩:“我比赫连胜更早一步找到李龙,所以这一场局注定他的惨败。既然揭穿你身份的事情已经被证明是假造,今后就不会再有人故技重施。”
江小楼瞬间明白过来,赫连胜力证江小楼是国色天香楼的红牌姑娘,结果却落到一个被贬为庶民的下场,今后便有人想要旧事重提,也不会有人采信了。堵住别人的嘴巴只会让流言蜚语传播得更广,这才是真正釜底抽薪的主意。但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今天的一场戏着实是过于惊险。
江小楼只觉一股暖意直撞向心窝,却忍不住道:“你该早日告诉我的,也免得我措手不及——”
“你当然不会措手不及,你还有左萱……依我看,安华郡王妃不过是假意原谅丈夫,根本目的不过是为了暗中监视他而已,只是过早用出这步棋,于大局无益。”
“不论如何,我应该谢谢你,和平地解决了此事。”江小楼并不直接回答关于左萱的问题,只是轻轻一笑,面带感激之意。
独孤连城知道她为人谨慎,却也并不当面拆穿,只是看着她一笑:“如今局势越来越危险,裴宣也已经回京,我希望你可以暂敛锋芒,有任何事必须要和我先商量,明白了吗?”
江小楼心头一动,竟被他那如同幽潭的目光给震了震,旋即她深吸一口气,才慢慢道:“我明白,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提醒。”
一道声音却斜插进来,带着不阴不阳的笑意:“二位在这里谈些什么,怎生如此开心?”
眼前的公子玉冠束发,锦衣翩翩,面孔比美貌女子更艳上三分,一双眸子里流光溢彩,正是顾流年。
江小楼看了顾流年一眼,神色淡漠:“原来是顾公子,好久不见。”
“郡主贵人多忘事,刚刚不是还在宴会上见过么——”顾流年深深望了她一眼,目光却陡然转向了独孤连城,愈发怒面上越是沉着,“醇亲王,商人难为,亲王更难为,从商人到亲王的感觉如何?”
不知为何,当他远远瞧见江小楼和醇亲王并肩而立,心头便隐隐浮现一丝莫名的情绪,再眼见江小楼竟然没事人一般,压根就不曾注意到自己,慌乱便猝然涌上心头,话中难掩嘲讽之意。
独孤连城神色自若,笑语寒喧:“由乞丐变成宦奴,感觉又如何?”
顾流年脸色瞬间变了,独孤连城看起来文质彬彬,没想到居然如此毒舌,往日里他竟小看了对方!是啊,明明是前太子余孽,居然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活到成年,往日里太子不知使了多少阴招,他却依旧活蹦乱跳的,还有余力帮助江小楼……光是这份心智就非常人可及。好一会儿,他才发出声音,字字句句却是从齿缝里迸出一般:“醇亲王果然好口才,佩服,佩服!”
“过奖,顾公子才是当时俊杰。”独孤连城面上蕴着淡淡的笑意。
顾流年目中慢慢升起一丝寒意,似提醒似警告,语气阴晴不定:“醇亲王,如今太子殿下视你为眼中钉,预将你先除之而后快。与一国储君为敌实在是大大不智,你应当知道自身的实力,不该以卵击石。最重要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你若真心关怀明月郡主,离她远一些不是更好?”
江小楼望向顾流年,一时莫名其妙。顾流年为何突然关心起自己的安危,她虽然帮助过他,可那不过是小恩小惠,似他这等狡诈阴险的枭雄,一心只想着往上爬,这点恩惠又怎么会萦绕于心?顾流年如今已经彻底取代了权督公,成为皇帝的亲信,专司负责整个京城的守备。皇帝给予他监督朝廷官员的特权,甚至连太子都在他的监视范围之内,所以他的权势极大,就连太子和三皇子都在竭力地拉拢他,他为何总是盯着对他毫无用处的自己,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独孤连城眼神微微一闪,早已看出了顾流年的心思,面上不动声色道:“顾公子,你结仇太多,敌人无数,说这话不会脸红么?”
顾流年愕然,素来奸猾的他反倒被温文儒雅的独孤连城逼到了死角,一时冷笑一声正待反驳,却突然听见江小楼声音淡漠地道:“如今月光正好,二位既然有此雅兴,不妨就站在这里慢慢谈,小楼先告辞了。”
眼见着小蝶替江小楼披上大髦,对方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顾流年本还有话要说,却终究忍住了,没有当场叫住她,独孤连城却轻笑起来:“喜欢一个女孩子,未必就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摒弃其他人的接近。”
“你说什么?”顾流年猛然转过头来,用一种极阴冷的目光看着独孤连城。在江小楼面前,他的神情还是温和的、嬉笑的,甚至是示弱的,可当对方离去,他眼底的血腥之气慢慢浮了上来,渐渐带了一丝隐隐的杀机。
独孤连城并未因他面上狰狞神情而有丝毫怯懦,只是神情平淡地道:“小楼的个性你应当很清楚,她不喜欢别人勉强她,更不喜欢别人欺骗她。若要追求,你尚不够格。”
“独孤连城!”顾流年突然在身后叫了一句,可是醇亲王却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了。
宫门口,顾流年站在原地迟迟未动,他的幕僚前来寻他,见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底似乎隐隐有血光跃动,不由心头一跳:“公子,您怎么了?”
“独孤连城,他日必成我心腹大患!”顾流年的声音很慢,语气很平缓,神情却极为认真。
“这……不会吧!”
哼,不会?!这男人看起来性情温和,恬淡如水,可仔细一想,他的身世异于常人,各方势力警惕觊觎,表面看生活在富贵繁花乡,实则根本就是虎窝狼侧,危机四伏。从前顾流年也为对方的平静外表所欺骗,当真以为他是个淡漠无趣的人,可现在细细想来,光是这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把一切人等都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手段,就让人觉得赫然心惊。
“公子,你可能是多虑了,独孤连城没有野心,寻常也不参与政务。”
“不,绝非我多虑!”顾流年目光深沉,斩钉截铁地道,“从头到尾他的面上没有半点动容,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这样平静如水、淡漠从容?能够做到这一点,是何等的忍功和心机,明明图谋甚大,却在所有人面前作出一派温文儒雅的君子之风,这种人不可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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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娃怀疑证人是吴子都,他是不会出来的,因为此君有把柄在江小楼的手上……而且为了指证江小楼,弄不好惹一身骚,对于他这样的世家子弟来说是赔本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