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就着。

    雪地反光，月光照下来能见度挺高，江涛隔着篱笆看见他堂大爷揣着手走过来，赶忙走到院门口卸了门栓，把院门打开。

    院门并不高，家里穷成这样还弄个门主要是圈鸡用的，江奶奶喂了几只老母鸡，剪了翅膀散养着省的它们跑出去。

    江解放进屋，跟江奶奶打了招呼，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纸包递给江涛。

    “婶，涛子，怪我没本事，我对不起我兄弟，当年他出事我啥忙都没帮上，这些年也没拉拔过涛子，让他一个人作难，现在涛子要成家了，你们钱不够用，我怎么也得帮一把，这里头是我跟孩他妈攒的两千块钱，涛子你别嫌少，多少是大爷的心意，你拿着用。”

    “大爷，不用，你家也急着用钱，我再想别的办法。”

    江解放很坚持，直接拍在桌子上。

    “拿着，不拿我当外人就接着，想啥办法？粮食全卖了你还能卖啥？听我的！先用着，把媳妇取回来再说其它的，大爷以前没帮过你，你不接这个钱是不是心里怨我，以后不想跟我来往了？

    “咋能怨啊，大爷，看你说的，没这回事。”江涛慌忙解释。

    江奶奶也接话了：“谁也不会怨你，谢你都来不及呢，这些年我一个人拉扯涛子，你大忙小忙帮的够多了！”江奶奶说罢，给江涛做了主，“涛子，你接着吧，这是你大爷的心意，你拿着，以后你得记着这个情分，要对你大爷好，也一定要早点把钱还上。”

    江奶奶发话了，江涛伸手接过。

    他是真不怨，他懂，救济不救穷。

    他家出事的时候，只剩下一老一小，连个能指望的人都没有，负债一大沓，不知道驴年马月能还上。谁家都有难处，明知道借了收不回来，不敢拿钱出去打水漂，那时候穷的叮当响，损失不起。大爷虽然没借过他家钱，但是家里有啥需要出力的地方，大爷一家人从来没有袖手旁观过，这就足够了。

    江解放把钱递出去，想了想没啥要交代的，天又太冷，他跺跺脚招呼一声走了。

    其实刚才他堵心的慌，老婶子一把年纪还在焊灯泡，生怕她哪一天熬瞎了眼，江涛这娃子瞧着也让人心疼，瘦的一把骨头，眼窝都陷进去了，穿上厚棉裤风吹过来裤腿都晃荡，不知道在外面糟了多少罪，他要是再不帮忙，这良心上过不去，死了都没脸见祖宗，唉，都是过日子，这老百姓的日子咋就恁难呢！

    江涛送他到路口，回去打开纸包，里边一百的五十的二十的都有，许多都是皱巴巴的，应该是攒了很长时间，外面包着的作业纸有点泛黄，上面写着的字倒还能看得到，歪歪扭扭一满篇的大大大天天天人人人……

    正月初八。

    早上四点多钟，江解放带着江磊跟江鑫来到江涛家，四个人开着昨天晚上借好的拖拉机赶集，风风火火的采买，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该买的东西买齐。

    回到家，已经挤了一院子的人，邻居家的进门家的，大家都来帮帮忙凑凑热闹，张梅她妈高美霞作为三个媒人之一的主媒，一大早从张家村赶过来，跟她妹妹高红霞还有江解放的老婆史桂云坐在江奶奶旁边，一块商量得会一步一步应该怎么办，江磊的媳妇陈青夏跟江鑫的媳妇王明丽把要抬的盒子又擦了一遍，一共六层，里里外外都擦了，看上去崭新崭新的。

    江涛回到家，停了拖拉机，前前后后听了好多恭喜的或者玩笑的话，他也不回嘴，笑呵呵的卸东西，其他人也笑呵呵的上去帮忙。

    陈青夏两妯娌忙着把盒子打开，周围围了一圈人，众人一层一层的放东西。

    从下依次往上放。

    第一层放上六千六的红包，大红的红纸包着叠好，摆在正中间，底下提前铺上一层准备好的松树枝，代表着百年好合，第二层放了六盒果子，第三层放了六十个红鸡蛋，第四层并排放上两条炸好的鲢鱼，鱼周围摆上几挂松树枝，第五层原本应该放着给张燕买的新衣服和新鞋子，两套衣服两双鞋，不过放红包也行，江涛来不及买衣服，在里边放了一个红包，包了三百六。

    第六层，也就是最上面一层，摆上了半扇子猪肉，有半边的猪头，下边还连着两个猪蹄和一整条猪尾巴，猪的嘴巴里塞上几挂松枝，最后把盖子盖上，用红绳一系，再把准备好的两只大公鸡用红绳绑好，新买的两箱子白酒也系上红绳。

    最后众人检查一遍，放上鞭炮噼里啪啦的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