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往日里满面平和的顾云梨此时也眉头紧皱,眼睛盯着顾云天一眨不眨地,心中早已翻起了巨浪,原本一切都好好地,可是墨儿离开了,现在云天也要离开,到底是为什么?
“云天,现在这龙行宫中也没有外人,你可以将你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吗?”
沉默许久的楚钰桓终于开口,眼中满是疲惫,难道这个位置注定是孤独的吗?亲朋友人一个一个地想着离去,最后就只剩梨儿和久久肯留下来。
“皇上,现如今东楚国家安稳,短时间内不需要用战争来维护,云天征战多年身上亦是受了不少的伤,也不知会活到哪一日,所以想趁着自己的身体还能远行,带着家父家母游历天下。”顾云天双手抱拳目光执着地说道,虽然语气仍是淡淡的,但却是透着不可拒绝的坚定。
顾云梨猛地倒退几步,瞬间红了眼眶,云天他不仅要自己走,还要将爹娘也带走,这怎么可以?
一旁的楚寻久却没有想这些,而是迅速地捕捉到了“皇上”这两个字,若是他想得没有错的话,舅舅此番做法便是七婶婶提到过的“急流勇退”明哲保身吧。
“云天,东楚需要你,朕留你!”楚钰桓放下了帝王的姿态,语重心长地说道。
顾云天眸中闪过复杂的光芒,思忖了片刻仍是坚定了摇了摇头,然后“砰”地跪在了地上抱拳垂首。最终,一家三口没能留住顾云天,楚钰城无奈地点头应了下来。
“皇上,爹娘舍不得久久,不知可不可以将他接到顾家老宅住上几天,待云天离开前定是会将他完好无损地送回。”
他的话音刚落,楚寻久的眼中便闪过了笃定的光芒,舅舅仍是唤他久久,却唤父皇为皇上,显然对这帝位上的人产生了敬而远之的心思,只是像舅舅这样心思粗犷的将军,真的能想到这个层面吗?
楚寻久背着包袱跟着顾云天刚走出宫门便停住了脚步。
“久久,怎么不走了,是不是落下什么东西了?”顾云天转身不解地问道。
“舅舅,‘功成身退’这个道理真的是你自己想到的吗?”
楚寻久将顾云天问得一愣,面上的表情几经风云,最终在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意,看来墨儿说得是一点儿都没错,久久这小子真是聪明得有些了过了头,一点都不可爱的小孩子呢。
见顾云天只是淡笑了一下便转身,楚寻久忙抬腿追了上去,舅甥俩一路无话到了顾家老宅。
门口,顾钦夫妇早已翘首以盼多时,老远见到楚寻久的身影便红了眼眶,待楚寻久走进,顾夫人亦是顾不得什么礼节直接将他搂到了怀中,心肝儿宝贝地查看了起来,说的最多的就是“久久怎么又瘦了”。
被晒在一旁的顾云天好笑地摇了摇头,都说隔辈亲还真是这样,自从爹娘知道了久久的存在,他这个儿子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可谓是一落千丈,朝夕不理了。
再将目光落到自家娘亲怀中的楚寻久身上,顾云天轻叹了一口气,这小子明显长高精壮了不少,他怎么没看出来哪里瘦了…
“夫人,天不早了,有什么话留到明天说,让孩子们先休息吧。”同样被晒在一旁的顾钦终是没忍住开了口,若是任由着自家夫人这样唠叨下去,怕是要到天亮的。
“对,你看我光顾着说话了,久久走,外婆带你去看房间。”
顾夫人乐呵呵地拉过了楚寻久的手转身便走,再一次地将门口的父子俩当成了空气。
楚寻久跟着顾夫人走进了一座小院,院中一颗参天的老树正随风摆动着叶子,老树下一把造型奇特的椅子在晚风的吹拂下不断地摇晃着,而院中央的石桌上则是刻画着他从未见过的棋盘线。
见楚寻久一脸好奇的样子,顾夫人笑开了脸,“久久,这座小院是你七婶婶小时候住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她画成样图,让你舅舅找人打造的,若是有喜欢的尽管去玩。”
果然,楚寻久瞪大了双眼,瞬间跑开东摸一下西碰一下,满眼的好奇展露无遗。顾夫人欣喜地勾起了嘴角,这才是十几岁孩子该有的样子,就知道墨儿这住处是最得小孩子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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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寻久枕着自己的手臂望着窗外的弯月发呆,心中却是有着说不出的震撼,原来之前七婶婶教他的那些东西只不过是她学识的九牛一毛而已,她这院中每一样东西都是如此新奇,她屋内的每一本手札他都想拿走,该怎么办!
“久久,你睡了吗?”低沉疲惫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正处于失眠中的楚寻久腾地从床榻上蹦了起来,趿拉鞋些便跑了出去,“舅舅,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睡?”
“久久,你来下我的房间。”
楚寻久轻点了下头便跟了上去。
顾云天的院子很大也很简单,院中除了兵器架就是沙袋,跟顾水墨的院子简直成鲜明的对比。跟着顾云天走进房间,楚寻久刚要惊呼,便一把被顾云天捂住了嘴巴。
整洁大气的房间内,只有一张圆桌和床。而此时,床榻上正窝着一名破衣烂衫满头乱发的女子,女子好似睡得极其不安稳,一双脏污的手不断地在半空中抓挠着,嘴里含含糊糊地在喊着什么,但是楚寻久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舅舅,她是…”
“她是花絮,你应该认得的,是原清流最得力的手下,不过现下应该已经是疯掉了。”顾云天亦是没想到自己可以如此平静地将这个事实说出口,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楚寻久瞬间瞪大了双眸,不敢置信地又向床上猛瞧了一通,任他想破了脑袋,也不能将这个满身脏污的女子和那个趾高气昂的花絮联系在一起,她怎么会沦落到此种地步!
好似感受到了生人的气息,床上的花絮猛地瞪大了双眼,在扫到楚寻久的那一刻,身子便如筛糠一般地抖了起来,忙跳下床榻躲到了顾云天的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喃喃地喊道,“公子…公子…别再扔下絮儿…”
顾云天伸手覆上那双脏污的小手,安慰地轻拍了两下,才感受到身后之人的颤抖没有那么厉害了。
“舅舅,你带我来不会只为看她吧?”楚寻久皱着眉头看着顾云天身后的花絮,他对这个女人没什么好感,若不是舅舅这样护着她,他真相一掌拍死她。
顾云天微抬下巴示意楚寻久先出去,然后转身将花絮打横抱起放到了床榻上,直到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才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走了出去。
“久久,她的状态你看到了吧。”顾云天轻声叹道。
“疯的不是很严重,舅舅你怎把她带回了顾家?就不怕她做出什么有害于顾家的事情吗?”楚寻久目光复杂地看向顾云天,难怪当初七叔叔宁可将兵符交给他,也没交给舅舅,是怕他被这女人给迷惑住做错事情吧。
顾云天无奈摇了摇头,这样的她如何还能去害人,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若不是前日在街角的草堆里捡到她,怕是此刻早已饿死见阎王了。
“久久,我听姐姐说过,你曾经对我使用过傀儡术,因而还被皇上狠狠地惩罚了一顿,不知此事是否为真?”
“确实有过此事。”
楚寻久不解地抬眸看着顾云天,心中打着鼓,难道舅舅就是为了这事来找他算账的?可是为什么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才找到他的头上?
“久久不瞒你说,花絮有些不对劲儿,我感觉她的身体里好似住了两个人一般,时而是七八岁的样子,时而又变回刻薄狠厉的样子,而且每次脾性转变的时候,她的样子都极其的痛苦,所以我想请你帮她。”顾云天极尽所能地用简短的话语描绘出花絮的状态。
楚寻久一愣,舅舅为什么要找他,他如何帮得了她?
“久久,你的傀儡术能不能将她狠厉刻薄的那面给制住,哪怕让她永远似个七八岁的孩子也好,这样她和我都能够得到解脱。”话落顾云天走到院中,抡起酒坛仰头灌了起来,样子颓废极了。
看着这样的顾云天,楚寻久心中甚是矛盾,那个恶毒的女人活该没有好下场,但是他的舅舅又何其无辜,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就在顾云天伸手欲拿第二坛酒的时候,他的手臂被一只小手给拉住了,淡淡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舅舅,我可以试试,但不一定会成功,你心里要有些准备。一旦失败了,也请你不要太难过。”
“不难过,不难过。”顾云天猛地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了大大的弧度,就好似得到奖励的孩子般,看得楚寻久一阵心酸,就冲着自家舅舅这股痴情的劲儿,他定是要将那女人恶毒狠辣的脾性给制住了。
第二日
顾云天在门外不断地踱着步子,看得顾夫人一阵头痛。她一大早去墨儿的小院找久久,哪成想竟是扑了个空,挨个院子找了过来,才被告知久久在天儿的房中。
“天儿,你确定久久能救那位姑娘?他还只是个孩子。”顾夫人愁眉不展地出声,她这辈子福薄,就为顾家留了这么个香火,却是到了老大年纪不成亲,真是急死她了。可谁知,前日从街上捡了个傻姑娘回来,倒是上心了。
“我也不确定,但是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好。”话落继续在院中踱着步子。
顾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看这傻小子的状态,明明已经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了。也不知道那姑娘已经疯傻成那副样子,还能给顾家留后么,若是不能她还有何颜面去面见顾家的列祖列宗。
直到午时,楚寻久才缓缓悠悠地拉开了门,顾云天和顾夫人皆是万分紧张地围了上去。
“久久,她怎么样了?”顾云天满脸希冀的望着他。
“我感觉应该是成功了,等她醒后就能看出来,舅舅你难道不请我吃顿饭吗?我这肚子可是咕噜直叫了。”话落楚寻久故作委屈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站在顾云天身后的顾夫人哪里还忍得住,上前拉住楚寻久说道,“久久跟外婆走,外婆让厨房给了做了好多吃食,其中有一些还是你七婶婶研究出的菜式,你一定会喜欢的。”
听到是顾水墨研究的东西,楚寻久乐颠颠地便跟着顾夫人向着大厅的方向走去。直到祖孙俩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顾云天才稍稍地缓过了神,紧张地抬步跨过门槛走向了床榻。
榻上的女子表情宁和没有任何的痛苦,好似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意,花猫似的小脸看起来就像是个孩子,顾云天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坐在榻边,轻轻地拢了下她散乱在额前的发丝,顾云天长出了一口气。
厅中,顾钦夫妇和楚寻久正吃得开心,便听到了厅门口有动静,不由得齐齐地望了过去,除了楚寻久,另外两人皆是愣住了。
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花絮安静地站在顾云天的身旁,一只小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角,眼中满是好奇地看向厅内的人,样子乖巧可人得很。
“絮儿,这是我娘,这是我爹。”
花絮嘴角轻弯地冲着顾家夫妇鞠了个躬,然后目光便定在顾钦身上,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松开了顾云天的衣角向顾钦走了过去,然后缓缓地跪了下来道,“恩公伯伯,你怎么老了这么多?胡子都白了。”
顾钦心下一愣,这才仔细地瞧了瞧花絮的脸,为何刚刚她说话的语气竟是如此熟悉。
“姑娘,你这是…”
“恩公伯伯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絮儿啊,你说你们的身份敏感不能带我走,便将我送给了一位农户抚养。”生怕顾钦不相信,花絮开始在怀中翻找起来,可是无论找了多少遍,她都没有找到那个草蚱蜢。
看着快要急哭了的人,顾云梨忙从怀中拿出了个草蚱蜢递到了她面前。花絮猛吸了下鼻子,泪眼朦胧地从他手中接过草蚱蜢,轻轻地抚摸了两下,嘴角勾起了大大的弧度。
顾钦不敢置信地看向顾云天,难道是当年被他们留在西原的那个小女娃,见顾云天轻轻地点着头,顾钦心中突然很不是滋味,甚至开始后悔当初没有将她给带回来。
“我记起来了…”
“恩公伯伯,公子他还好吗?”花絮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满含希冀地望着顾钦。
顾钦嘴角轻弯,伸手指了指门口的顾云天,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花絮险些将眼珠瞪落,嘴巴张了张又合上,难道说这个救了她的大哥哥就是公子?
“公子?”试探着喊了一声。
顾云天上前揉了揉她的发顶,挑了挑眉道,“真是个傻丫头,除了我还谁会给你折蚱蜢,还真是伤心呢,竟然被絮儿给忘记了。”
“公子…公子…你怎么才来找絮儿…宝宝不见了…”花絮哇地一声扑到顾云天怀中哭诉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着众人听不懂的话。
“絮儿,什么宝宝?”
“絮儿的宝宝…要死了…送人…嗝…絮儿心痛…”
虽然花絮说得断断续续的,但是顾云天不断地在脑中整理着思绪,眼中渐渐地掀起了惊涛骇浪,大致将花絮想要表达的意思给想了个明白。那便是,花絮稀里糊涂地将孩子给生了下来,但是她疯疯癫癫地不会照顾,在孩子病得快死的时候,将孩子送人了。
顾钦夫妇不明所以地望着相拥的两人,都在费力地猜想花絮话中的意思。楚寻久一直坐在桌边沉默不语,眼中的风暴不亚于顾云天的,一只小手恨不得将手中的汤勺给捏碎。
“舅舅,你要离开的原因是她吧!”
“是也不全是,久久,向来外戚权势过大都不是好事,其实舅舅的离开是对顾家和楚家最好的交代。”
想起顾水墨留给他的锦囊,顾云天嘴角勾起了浅笑,心中不无赞叹,真是个心思剔透的丫头,小小年纪竟然将这一切看得如此明白。
楚寻久眸色一凜竟是无言以对,舅舅辞官离开,七婶婶带着七叔叔远走他方,顾家在朝中便无任何势力,唯留母后占着后宫之主的位置,若是此生他自己不犯大错,母后自是会在后位上稳坐如初,而顾家亦是可以平平淡淡地不受任何争斗的侵扰。
“舅舅,又是七婶婶给你出的主意吧!”
顾云天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他带着爹娘走后,顾家也就算是有了善终,不会落得个狡兔死良狗烹的下场。
“舅舅,那你们准备去哪里?”楚寻久抬眸问道。
“走到哪里算哪里,不过我想带着絮儿先将孩子找到,否则顾家的骨肉岂不是流落在外了。”
顾云天的话无疑是一记闷雷,将在场的顾钦夫妇雷了个外焦里嫩,为什么他们顾家的孩子都是突然间就蹦出来了,一点儿也不给他们心理准备,简直是太打击人了,不过他们也好想快点儿去找,顾家的孙子耶!
“无论走到哪里,记得要多给久久写信,让久久知道你们在远方还安好着。”
“放心吧久久,舅舅会的。”
楚寻久在顾家老宅呆了三天,除了陪顾夫人品茶赏花,剩下的时间就是泡在顾水墨的小屋内研究着她书柜上的手札,他常常因此而忘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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