裾下车的当口,扭脸儿看了韩嬷嬷,眉梢一挑,递了个“放心罢”的小眼神儿。
路上冰雪几乎没过鞋面儿,谢姜抬头看看远处,一片银色的连绵山峦,高高低低,几乎没有尽头。而近处,几只雀鸟叽叽喳喳,争抢刨食众人用饭时洒落的饼渣。
前头那辆车,外头没有人。
红漆马车离着第一辆车,也不过七八步的距离。后头车门儿一响,九公子看了远山,微微一抬下颌。远山便推门儿下了马车,看了谢姜揖礼道:“公子已候了谢娘子多时了,请。”
嘴里说着请,一手扶了脚凳,一手虚伸了胳膊肘儿。
这人拿了这么个架势,谢姜有些发懵……莫不是九公子又撂了什么话,或是真的有甚要紧事儿问?寻思归寻思,当下也不开囗,径自踩了脚凳上车。
“坐那里,案桌儿上有热茶糕点。”九公子放下书册子,指了对面的榻座道:“请谢娘子过来,是有事相询。”
看来,是真的有事要问。车内暖意融融,两个银碳炉,一个放在九公子的榻座下,另一个就在他方才指过的案桌边上。谢姜便解下狐氅,屈膝踞坐下来。抬眸看了眼九公子,又垂眸看了案桌上热气儿袅袅的青花瓷盏,细声问:“公子有什么话,但问无妨。”
谢姜左手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九公子两只眸子,在谢姜嫩白仿似透明的手指上凝了一凝,转瞬又扫过她置于膝上的右手。九公子便看了裏成猪蹄儿似的右手,咳了一声,缓声道:“下浮云山之前,我派护侍回了趟藤花巷。”
回藤花巷……那便是去见王伉。王伉不仅是瑯琊王氏的人,与自己亦是姨甥的关系。危急关头,九公子派人去见他,不是与王氏内部有关,便是与自己有关……
倘若仅是王氏的事情,这人不会找自己来。谢姜抬眸看了九公子,细声问:“是与我有关么?”
“嗯……”九公子眸光凝在谢姜右手上,缓声道:“……二夫人情形不大好。你姨丈说赵氏的族人,大闹了谢府。”
一句话里有两个意思,一……二夫人情形不妙,几个人要紧赶回新郚郡。二……大夫人赵氏,没有被处置。
想起闲鹤堂外厅里,赵氏腰背挻直,坐在鼓凳上冷冷看了二夫人。想起她轻蔑鄙夷,如看虫豸一样的眼神,谢姜勾起唇角儿,抬眸看了九公子,细声细气问:“就是说,赵氏做了这些,谢家没有人出头?”
虽然嘴角微翘,谢姜黑而大的眸子里,却尽是冷意。
九公子没有答话。
“九公子找我,不仅仅是说这些罢?”只要那个便宜阿父,能先护二夫人几分,护到她回去,这事就好办。谢姜寻思归寻思,嘴里却问“还有甚么事儿要问么?”
九公子略闭了闭眼,再抬眼看了谢姜时,眸子里的怜惜早就掩的干干净净。缓声道:“迢迟临走的时候,你姨丈在大门外头说了一句话,他说……给崔氏说,莫赌气了,我已经将雪姬送返其家……”
说了这话,九公子看了谢姜,原本深隧如古井的眸子里,露出几分探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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