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笑道:“近来确是热得紧,好在明日便是初伏,可再到南山脚下的避暑山庄小住些时日。”
“也好。”
刘婧微是点头,又想到她与刘彻在遗孤内院的初次相遇,心中不由泛起难言的苦涩,扭头去看首席,只见不少贵女正向文君先生见礼拜别,好歹蒙她教导将近三载,总有几分师徒般的情谊。
刘婧轻声道:“嫣儿,你待会先行回府吧,我想独自同文君先生话别。”
王嫣虽有些讶异,但想到平日刘婧对文君先生颇为推崇,也是能理解她的惜别不舍,便是点头应下。
此时已近午时,讲学的馆舍离女学正门距离不短,虽是林荫道,但若待骄阳爬到天穹顶端再出馆舍,必会教身着锦衣的贵女们热得全身冒汗。
因此众位贵女多只与卓文君叙别几句,便是纷纷趋步离去,很快馆舍内便只余卓文君与刘婧二人。
“文君先生……”
刘婧缓步行至卓文君近前,躬身唤道。
卓文君何等聪慧敏锐,先前早已察觉刘婧不时投来的视线,蕴着某种难明意味,且待她抬眸回视时,刘婧的眼神却会迅速闪躲。
此时见得刘婧故意等着众人离去,方才趋步近前,语气又是欲言又止,便是和颜悦色道:“呵呵,不必多礼,可是有甚话想对我说?”
刘婧稍作犹豫,便是抬头看着比她高出不少卓文君,出言问道:“先生真愿去做那大长秋么?”
卓文君微是愣怔,万没料到刘婧会问及此事,反问道:“你为何有此疑问?”
刘婧见她没直接作答,心中莫名有些喜意,咬了咬下唇,直言道:“我知先生品性高洁,并非贪恋富贵权势的俗人,且先生率真随性,不喜拘束,岂会愿意到那规矩森严的深宫内苑做内宰女官,伺候旁人呢?”
卓文君微是颦眉,她向来对才学出众的刘婧甚是看重,只觉此女品性才貌皆无可挑剔,今日却不知为何有些不对劲。
她所谓的“伺候旁人”,那“旁人”可是大汉皇后,这话若让真的旁人听去,是大不敬,会惹出大事的。
卓文君缓声答道:“我确是不喜拘束,但拘束非仅源自他人,更源自本心,譬如你所谓的品性高洁,对我亦是拘束。率性而为,无愧于心,方为我之所求,却是难以真正做到。”
卓文君倒非妄言,她之所以愿教导阿娇,正因看重了阿娇的率真,虽是莽撞跋扈,但心性着实是好的,对亲近之人更是掏心掏肺。或许她本就想活成阿娇那般模样,只是她的出身和经历,注定她永远无法那般肆无忌惮的活着。
阿娇敕任她为大长秋,非是仓促的决定,更不存半点强迫。反是阿娇早已出言恳求多次,诸般软磨硬泡都没教她应下此事。
直到阿父卓王孙近来不断为她张罗亲事,欲让她再嫁,好与长安权贵世家联姻时,她才赫然惊觉,区区的女学博士仆射,仍不能教阿父满意,使她活得足够轻省。
出任大长秋,成为大汉皇后的首席僚属,位列诸卿,看似受宫规束缚,实则却能比如今要更自在,至少阿父再不会以甚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强逼她再嫁。
果不其然,当她应下阿娇,出任大长秋后,阿父兴奋欲狂,更不再提及让她再嫁之事。
大长秋是皇后属官之首,甚么时候嫁人,嫁甚么人,不是卓王孙这个小小行人令能管得了的,甚至连皇帝都不好过问,需得请得皇后亲自准允。
再说得更难听更冷血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卓文君若是嫁为人妇,与卓氏必不如现下亲近。卓王孙即便再宠溺这女儿,作为卓氏族长,他自然晓得此时卓文君不嫁人对卓氏最为有利。
若有可能,卓王孙甚至愿意将自家儿子阉了,送进长秋宫做宦官,替卓文君出任大长秋之位。
商贾世家深深晓得权势何等重要,家中出个位列诸卿的高官,哪怕是个宦官,也能彻底改变族人的命运。
亲眷可改册士籍,可着锦绣华衣,可骑高头大马,可入仕为官,可入住北阙甲第!
卓文君确信自个的选择没有错,出任大长秋,日后约束她的唯有阿娇这长秋宫之主,连皇帝都不会轻易过问宫闱之事。
依阿娇的脾性,怕是也懒得管束她的,如此只需忠于职守,辅助好阿娇,她卓文君就能活得更随性,更无拘无束!
刘婧自然无法了解卓文君的心思,听得半知半解,忙是道:“若先生不愿入宫为内宰,我可请祖父代为上奏……”
“贵女慎言!”
卓文君俯视着比她矮大半个脑袋的刘婧,只觉这少女今日的言行真真过于逾越,她不想也不敢再听下去,沉声道:“得蒙皇后看重,乃是我的福分,旁人求都求不来,还请贵女勿要听信谣传,胡乱揣测!”
“先生……”
刘婧满脸惊愕,正要再度出言,却见卓文君向她微是欠身,便即告退而出。
刘婧望着卓文君的背影,久久默立,神情颇是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