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回到了她的未央宫。
长乐未央,这是后宫的两大宫殿,并且彼此最为接近。临走时她腼腼腆腆地向我道着谢,宫女看到她这副模样以后纷纷认为她刚刚遭遇了什么不测,许又是不怀好意的宫妃出手,或者是行刺的杀手之类,但看在她那求情的目光下,我反而真不好意思说是她自己摔的。
“是我习武时不小心将她弄伤。”我面无表情道。
众人皆信。
“下次小心些。”说完以后我就转身欲走,表妹急匆匆拉住我的衣袖,问道:“公主殿下,明日还可以再见吗?”
我说:“看缘分。”
“为何?”她吃惊。
“因为孤总是行踪不定。”我认真道。皇弟总是需要我为他暗中做些什么,我一心想施展拳脚所以不会拒绝。我知道,当今的天子是个爱着黎民苍生又有雄图霸心的好皇上,为了卫朝与子民,我心甘情愿地辅佐于他。
表妹眼神渐暗:“那公主慢走,妾身在此恭送公主。”
第二日,我来到宫外办事。
整整到了晚上才回到长乐宫我的寝殿内,宫女前来说太后召我过去,于是我拖着满身疲惫来到永寿殿,看到在母后的身旁有一双熟悉眼睛,是她。她在为母后写着什么,但我想来不会单是练字这么简单。她先是对我莞尔一笑,然后垂下头去。
母后想知道皇上今日都让我去做什么,我实说一半,瞒住一半,说完之后那边她的东西也写好了,她恭谨地呈到太后面前,字一看就是才练不久的,但是写着的“启罗太尉”四字还是引起了我的注意。
拿过它,母后笑言:“阿淑的字写的越来越好了,哀家甚是欣慰,你表姐最擅写字,长乐宫某个阁里到处挂着她随手一题的字,那牌匾都是她亲自写的,以后你习字可多向她请教。”
于是她羞涩地望我一眼,我说:“表妹想练字,任何时候都可以。”
然这一句话的开始,就是她无休止地来到我寝殿找我之时。
因为母后时常传召的关系,就算她有时一日都寻不见我,也能在隔日就看到我。
我看着每每在我面前露出笑靥的她,万分好奇道:“为何孤见你往日都是忧郁的?”
她收了笑容,说:“公主莫不是以前都在偷偷观察妾?”
我沉思一下,才答:“偶尔。”
纤纤葱指拢了拢玉瓒螺髻,她漫不经心地笑着说道:“瞧公主如此认真作何,妾不过随口一问罢了。妾并不会因为公主过多关切就得意飘然,太后对妾嘱过了,入宫还有此高位,就如风尖浪口的出头鸟,行万事时皆要蹈光养晦。若公主一直注意到妾,那可代表妾做的不够好。”
我点点头,说你明白就好。不知为何,她的眼底之后又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忧郁。
一个人忧郁时就很容易给另一个人忧郁。
坐立不安间,我道:“你在想什么?”
她说:“妾曾几何时也期待着能守得所爱之人的一心一意,白首不相离,然而如今来看,那只是遥远的梦了。”
听到她这么说我很是感伤,因为我知道皇弟自从她入宫足足三个多月有余,却没有一次好好留宿在她的未央宫里。
也罢,人生在世,谁不曾有不得志之事。
今为心中大志,明为佳缘失意,在不半只脚踏入木棺之前,谁都有贪念在心中骚动不已。
想起自己无法实现的事,我去倒上一壶酒,对她说:“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没想到她端起另一长杯,一饮而尽,然后回道:“直须看尽洛阳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我吃惊于她习事的能力,她进宫前甚少念书,而如今竟然都能对答如流了。
“你为何研诗如此之快?”
“不过是因为这首诗较为悲伤一点。”
“你终究还是忧郁的。”我叹气。
她将目光长远地望向夕阳,半天后才道:“若是心事少一些,妾也不必如此。”
“表妹,你的心事缘由哪些?”
她看着我,久而未言。
很快过后该到她回未央宫的时候了。
黄昏之下,她的离别一言未发。
而我因为她的这番忧郁,而显得有些郁郁寡欢,大抵是因为我也有着数不清的心事吧。
所以才以至于让我再次回到青玉案前,提起笔来练字的时候,每写下一笔,都是如此的让我感到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