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窥心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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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斯内普慢慢清醒过来,阳光灿烂得有些炫目。他下意识地抬起手遮住脸,感觉自己似乎正置身于正午毫无遮挡的阳光下。
这一举动并没有引发任何不适,他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完全治愈,魔力充沛而丰盈,在他的体内流转不息。
他的第一个意识是自己正在医护翼里,但四周熟悉的景物让他立即认出,这正是自己在地窖中的卧室。对面墙上玻璃瓶里泡着的爱尔兰魔幻蛙的标本翻着死白的眼球瞪着他。
有那么一刻,斯内普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那种背负重枷长途跋涉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的刑徒,忽然发现自己得到了赦免,大约就是这样。
他在床上坐了两三分钟,和那只爱尔兰魔幻蛙眼对着眼,什么都没有想。
如果不是阳光太过强烈,他可能坐得更久一点。
那阳光妨碍了他。
斯内普恼怒地低声咆哮了一句,他会开一扇魔法窗户透进一点亮光,但从不会这样把外面的天光完完整整地搬进自己的卧室。
他喜欢荫凉幽暗的气氛,让皮肤感受着四周凉悠悠的空气,看架子上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浮沉,看时间象优雅的大提琴声一般静静流逝。
而不是任由过于明亮的阳光把一切照耀得纤毫毕现,强迫他看清自己的头发有多油腻,黑袍上有多少陈年的污迹,以及皮肤是如何惨白如骨灰。
会这么干的人只有一个,当然。
只有这个人会随意且愿意进入他的任何领域——公开的和私人的,甚至包括卧室——还乱改他的设置。
阿不思.邓布利多。
斯内普披衣而起,推开门,就看到了老巫师正坐在客厅壁炉旁的一张碎花扶手椅上,满面倦容,仍在熟睡。膝盖上摊着一叠《预言家日报》,有几张落到了他脚下陈旧的银青色地毯上。
报纸上一张不起眼的照片引起了斯内普的注意,他上前捡起报纸。文章登在尾版的一角,配的照片就更小,那是卢修斯刚走出魔法部的照片,金发巫师依然鼻孔朝天,一脸傲慢。
报道充满了令人厌倦的官腔和虚饰,拐弯抹角地就只说了一个意思:卢修斯.马尔福已经被宣告无罪,解除了一切人身限制和法律监控。
斯内普心头一动,拿起邓布利多膝盖上的报纸。不出所料,头版头条果然是为哈利.波特翻案的文章,有理有据,论证严密,让人不相信他是无辜的都不行了。
在之前的一轮舆论造势之后,加上《预言家日报》的这篇重量级文章,斯内普有把握,公众会欣然接受哈利.波特的受害者形象,并为他以强大的意志最终摆脱了黑魔王的夺魂咒而感动落泪。
夺魂咒。斯内普嘲讽地想,大概就是这谎话说得太好,以至于梅林都觉得不让老波特的儿子成为夺魂咒的牺牲品都不行了。
他的这一举动已惊醒了邓布利多。老巫师揉了揉脸,把半月形的眼镜扶正,微笑道:“啊,西弗勒斯,你醒了?我想你大概不太愿意呆在医护翼,所以就送你回家了。当然,我有征得庞弗雷夫人的同意。”
湛蓝色的眼睛在镜片后面闪着光,迅速扫视着他的全身:“一切还好吗?你昏睡了一天多。”
斯内普僵硬地点点头,下意识地触摸到自己左前臂上的黑魔标记。是的,他的确不愿意呆在医护翼,非常不愿意。
为这个,他可以原谅一次邓布利多乱动他的设置。何况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追问。
“我可否问一下波特……”
“如果你问的是亚历克斯,我们没有找到他。如果你问的是哈利……”
邓布利多微微停顿了一下,注视着黑眸巫师夜色一样幽黯沉郁的眼睛:“你现在暂时不用担心。”
沉沉的暗色中泛起了一抹亮光,随即再度沉寂下去。老巫师歉然道:“我很抱歉,昨天晚上……我没有及时收到哈利守护神传来的信息。”
斯内普沉默了一下,俯身把地毯上的报纸和邓布利多膝盖上的报纸都整理到一起,放在旁边的茶几上:“你昨天晚上在和卢修斯谈判。”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邓布利多没有否认:“还有斯克林杰。”
“魔法部长。当然。我应该想到的。他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勒索机会?”斯内普的嘴唇勾起一抹冷笑,“我猜,不许私下传送消息也是他的坚持?确保在最新一期的《预言家日报》印出来之前封锁消息到最后一刻?”
邓布利多沉默了一下,温和地说:“我认为这对大家都好。你并不希望看到你的老朋友进阿兹卡班,不是吗?”
斯内普喉结滚动了一下,明智地选择避开了这个话题。他摊开手中的报纸头条,指着男孩的照片,说:“这篇文章就是他获释的代价,是吗?”
邓布利多微笑了一下,但笑意并没有到达他的眼睛:“马尔福家族长的自由就这么廉价吗?卢修斯会引以为耻的。”
黑发巫师目光一凝:“那么?”
邓布利多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但仍然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想《预言家日报》今后是魔法部的了。”
斯内普倒抽了一口冷气,没人比他更清楚这对卢修斯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不得不转过脸去,不想自己脸上的表情泄露太多,虽然他知道这么做其实没什么作用。
他短促而干涩地笑了一声,冷森森地说:“难以想象你会做这么亏本的交易。你是证明卢修斯和食死徒没关系的重要证人,居然把《预言家日报》拱手送给魔法部!你知道魔法部对你的态度!”
邓布利多轻声笑起来:“如果我不把《预言家日报》送给他们,恐怕魔法部会恨我多过恨伏地魔。不管怎么样,至少哈利之后能够光明正大地抬头做人了。”
一股异样的感觉在斯内普心头一闪即逝。他挥动魔杖,让魔法窗户半闭上,挡住过分强烈的光线,留下一室幽凉。
“你不怕他过河拆桥?”他平静地说。
“斯克林杰会欢迎任何利好消息。他比我们更急于竖立救世主男孩的神话。”邓布利多轻快地说,站起身来。他穿着一件紫色绣满星星和月亮的长袍,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闪烁不定。
“愿意跟我去看看他吗,西弗勒斯?”老人向他伸出了手,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你总是把光线调得太暗,你得考虑到老人家视力不如你们年轻人敏锐。”
“告诉我地点,我自己会去。”斯内普退后半步,避开了邓布利多的邀请,平板地说,“虽然我没有校长在霍格沃兹幻影移形的特权,但至少还是认识路的。”
“还有,你实在不必为了看清自己的胡子在阳光下有多耀眼,就把我这里照得象东非赤道一样。事实上,我希望眺望窗子可以看到黑湖底的章鱼而不是一片亮晃晃的白光。”
“啊,关于这一点我想你是误会了。其实我只是想更清楚地看到你漂亮的鹰钩鼻。呃,相对于我来说。”白须白发的年长巫师眨了眨眼睛,“它是罗马式的,而且很高挺。”
邓布利多带着一脸纵容的微笑看着似乎想要杀人的魔药教授:“还有,我确信你不用幻影移形,因为哈利就睡在你隔壁。”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他一直没有醒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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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个男孩即使恢复了名誉还是会住在地窖了?这其实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事,起码现在他所谓的“家人”不会高兴见到他。
斯内普知道,如果自己是个高尚的人,理应为这男孩感觉难过,而事实上他心里反而有种隐约的窃喜。
也许是因为发现倒霉的不止自己一个,也许是因为……
没有别的理由了。他本来就是个幸灾乐祸的油腻腻的老混蛋,不是吗?
如果之前他还有怀疑,以为自己那颗黑暗冷酷的心还有未被冥河水浸过的部分【注一】,在他亲眼看到那少年回忆的画面后,这点幻想也可以扔掉了。
少年在熟睡。
或者说,他希望把那孩子看作在熟睡。
那孩子静静地躺在斯内普陈旧的长沙发上——斯内普有把它变形成一张小小的单人床,而阿不思.邓布利多很恶趣味地把它改成了格兰芬多男生宿舍里的金红色大床。大片耀眼的金红色反而衬得男孩的皮肤更加苍白,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他脸上投下浓黑的阴影。因为消瘦而显得过于纤长的手臂沐浴在阳光下,像一朵因为缺乏水分而枯萎的百合花。
他看起来既苍老,又年轻。斯内普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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