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份杂志摔在桌上。
大标题为《白手起家是骗局,实为集团阔少爷》。
后面连续跟了几个小版块,类似于《梁辰传媒总裁秘密订婚》这样的题材。
“不是老四转移媒体注意力,往自己身上揽,今天头条就是你未婚先孕,私生活糜烂!”
书房里,门关着,老爷子坐办公桌前,梁渺渺站在门前,离老爷子最远的地方,嘟嘴哭,边哭边打嗝,一串串梁氏特有的哭嗝声流出房间。
梁家老幺陪她站门边,拿纸巾替她抹泪。
“这些媒体也是的,就会瞎哔哔,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梁君诺拾起报纸,看了几行字,“不知所云!”
“不这么写,怎么吸睛。”梁四先生倒是淡定,“我跟媒体关系不错,多数报道还是朝好的方向走,这份标题,算最出格的了。”
梁渺渺擤了下鼻涕,瓮声瓮气,“老四,我不是成心的……”
随后,她原原本本将年进的话,再重复了一回。
那天回家后,年进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他显然没来医院,摆了梁家一道。
“他没这心机。他跟三姐认识好几年,想做什么,不用等到今天。他刚知道三姐怀孕的时候,显然是想撒手不管,然后这道回马枪,估计是谁教他这么做的。”梁君诺断言,“有人指使他抹黑我们家,他父亲?”
老爷子摇头,“我是房地产商,年昭远做建材生意,我们是合作关系,得罪我对他能有什么好处?况且这做法太小儿科,坐实渺渺未婚先孕又如何,顶多传一阵我梁某人教女无方,对生意没多大影响。只是我们家,对这口气,势必咽不下去,要找年昭远算账。”
几近八十高龄,老爷子思维依旧很清晰,“恐怕是跟他们家有过节的人,想借我们的手,对付年家。年进被拿当枪使了。”
“好在三姐的事情是淡下了。”梁君诺蹙着眉心。
三十四岁,未婚先孕,再经媒体一报道,往后她找婆家更难了。
梁君白视线瞟过梁渺渺,“以后他再打来电话,怎么做?”
梁渺渺摇头如捣蒜,哽咽中稍带坚定,“要么挂,要么死!”
这句话比她当初说‘要么瘦,要么死’的时候,还要坚韧几分。
“产检的事我再安排,过段时间吧。”
等他们出门,老爷子拿起手机,他跟对方说,“看到今天报道了?”
“看到了,没事,这种报道,传个十天半月就不新鲜了。”
“我看得碍眼,跟媒体疏通疏通,压下来,立刻,马上。”
对方一愣,“呃,行,我去办。”
梁四先生一离开书房,热了杯牛奶,给南妩端上楼。
南妩想起她还在食品厂工作的时候,派到新晨周报作公关,被私房菜老板追着打的事情。当时,梁君白也给她热牛奶,说是压惊。
“那些记者真凶残,是吧?”
南妩配合他,抱住胸,作严肃面孔,“是呀,吓死宝宝了!”
梁四先生被她逗笑,“喝吧。”
南妩一手拿玻璃杯,边将笔记本电脑屏幕对向他,屏幕上有一段七分钟的视频,正是医院门口,梁君白和记者的言语交锋。
“我搜了很久,只有这一个视频版本,视频取角和剪辑很有意思,凡是有我的镜头,都一带而过,几乎看不清样子。”南妩反复看了几遍,知道没那么凑巧,“你授意的?”
“我自曝身世,这条新闻性足够了,何必再多个你娱乐大众。”
单凭这段视频,要人肉出南妩的身份,几乎是不可能的。
梁四先生是抛出自己,为了盖住媒体对梁渺渺的关注,任凭杂志用各种标题博人眼球。
他不怕消遣自己,却舍不得她被消遣。
“那为什么要说实话?”女孩眼角一抹晶亮,她永远忘不了,梁君白说‘她是我未婚妻’那句话时,几不可闻的柔软,“这类敏感问题的标配,不是含混其词,打死不承认么?”
梁君白抽张面巾纸,揩过她一喝牛奶,就会沾着奶迹的嘴角,“你懂的。”
“耳听为实,有些话,女孩子喜欢用听的。”南妩眼底有细小的期待,“你懂的。”
梁君白清了清嗓,还未开口,看着她的小眼神,已经忍不住淡淡发笑。三十多岁的男人,微微挑起眼角来,总会有几分纹路,这纹路,并不会使他苍老,岁月添予他的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不管把你说成谁,渺渺的朋友,或者亲戚,我相信,当时那种情形,你是能够理解我的。但事后,你想起来,曾经有一秒钟,我把你的存在撇得一干二净,你心里会不会有些难受。”他在窗前,阳光颇好,笼出他一身颀长轮廓,“明明是爱人,却要我当众否定跟你的关系,我怎么做得到。”
明明是爱人,却要我当众否定跟你的关系,我怎么做得到。
这是梁四先生会说的话,做的事。
而这样,真的很好。
跟着他,她没受过一点委屈,真好。
奶杯见了底,梁四先生拿下楼。
南妩从窗台望远,花园长椅上坐着一个人,背影略胖。
南妩踱到一楼,在楼梯间遇见保姆,保姆跟她说,梁渺渺才被何曼揪着耳朵骂,勒令不准吃中饭。
南妩盛了些菜饭拿到花园,“你妈回房间了,吃吧,她看不到。”
梁渺渺握着一只鸡腿发愣,“我是胖了点,笨了点,长相马虎了点,但真的很差劲么?”
南妩嘴角抽了下,“并没有。”
她很困惑,“那年进为什么要害我?我们认识三年了。”
“他本质不好,对谁都不会太真诚。”南妩在椅子间铺了块餐布,把碗摆放齐,“你是欠缺了些运气,和一点心眼。”她提醒,“不快吃?小心你妈看见,又没收了。”
梁渺渺赶忙塞了口鸡腿,含糊反问,“运气?”
“遇见好男人的运气。”
梁渺渺长到三十四岁,正紧谈过的对象,只有年进一个。
她从小就是班里最胖的女生,被人取绰号,成为嬉笑对象。
长大以后,暗恋过几个学长,也告白过几回,曾经年轻气盛的,在大雨里举着‘某某学长我喜欢你’的荧光牌,底下附一行自我介绍,‘我梁渺渺,不挑食,好养活,牙口倍儿棒!’
而告白无一例外被拒了,一年又一年,连暗恋的滋味,她都不记得了。
直到几年前,在wolf酒吧遇见年进,他们两家可算是知根知底,年进说喜欢她,欣赏她,她想,也许再也遇不到一个愿意跟她过日子的男人了,哪怕年进风评并不好,哪怕对他,没有太多感情,但能把自己嫁出去,就很好。
“什么样的,算好男人?”
南妩想了须臾,“大概是,一个不会嫌弃你胖,见过你最糟糕的样子,还愿意留下来的人。”
梁渺渺啃着鸡腿骨头,屁股压住三分之一的餐布,心觉有那么一点深奥。
“嗯?”南妩忽然出声。
梁渺渺一手油腻,歪着头,回她一个语气词,“呐?”
“你,餐布……”
梁渺渺低头,被她坐着的餐布间有淡淡血迹,裙边也蹭了血。
“妈呀!”她跳起来,“这是什么?”
“月经吧。”南妩长呼一口气,见她裙摆渗出了血,“你没怀孕,经期延迟是正常的,碰巧你又吃坏东西。”
梁渺渺傻愣愣了一分钟,扔下鸡骨头,冲回厕所检查。
南妩一脸敬佩,“你来例假的前后,都不疼么?”
“一点感觉都没有,我身体特别好!”
梁家上下得知此事,稍微松了松神经,少一桩事情总是好的。
梁渺渺稍微没那么抑郁,但也只吃了一根鸡腿,一碗土豆炖肉,跟平日食量不好比。
睡前她跟南妩说,家里养了一条毛色锃亮的古代牧羊犬,前段时间因为伤到腿骨送去宠物医院。预计后天接回家,问她要不要一块去。
南妩乃一介狗痴,自当欣然同意。
这一波暂缓,南妩过了两天悠闲日子,没事之余,她抱了笔记本电脑在花园刷新闻。
随手打开许久未登的邮箱,里面有十二封新邮件,一眼扫去,大多是一些小公司的招聘邀请。然而当中杂了一封奇怪邮件惹了南妩注意。
投递日期是今天两月,春节那段时间,标题古怪得很,只有六个字——你相信报应么?
正文是些诡异文字,一共两段,旨在说做恶事者终将受到惩戒,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南妩纳闷,揣摩半天,“邪教组织?”
“什么组织?”
梁四先生绕进花园,听她喃喃,多嘴关心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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