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把我忘得精光
我那佝偻的腰,我那油污的手。
纵然,天上那颗太阳对我依然倍加呵护
纵然,我每日以啜饮那“过于喧嚣的孤独”的琼浆而自矜
纵然,我每日沉醉于卑微的财富,公开的秘密,朴素的思想。 13。云团 如果秋天的苍穹是一位宝石蓝的少妇
那么那两堆雪白的云团
就是挂在她胸前的一对丰腴的乳房
蕴涵着滋养整个大地的乳汁
挑动着飞鸟赴死的欲念。 14。老树 村庄的东头有一棵老树
他早已没有了叶子,就像人没有了头发
他早已没有了树冠,就像人没有了头颅
他早已没有了树皮,就像人没有了皮肤。
只有两米多高的树干和三四根歪七扭八的树枝
像一个衰颓的老翁或老妪。
尤其是他的五脏六腑已空洞
轻轻敲击其整个身体就会发出苍老的回声。
由于他的寿命太长(据说已有好几百年)
关于他的姓名、性别等等基本情况
人们已不能准确说出。
由于他的寿命太长,加上他的奇形怪状
他已变得无比神秘,这也像人一样。
关于他的传说也曾流传于周围村庄
这也是人们一直不敢把他刨掉的原因
人们说,留着他赐福于善良的人们
或者降灾于那些恶人。总之
村庄东头的老树是整个村庄的保护神。 15。李燕家的小保姆 每天黄昏,那个女孩降落在我窗外的空地上
然后像一只母猫一样嗷嗷乱叫。
我知道她在发情,身体的某个部位
渴望一根充血的yīn茎。
但她年龄太小,身体太嫩
再说这世界还算美好
所以她只有像一只母猫一样嗷嗷乱叫。 16。一篇散文的写作情况 他要求这篇散文必须达到这样的效果:
肉体在人间受难,灵魂归属于天国。
他的灵感如泉涌,无奈缺乏细节
于是,他就在词语的迷魂阵中闪转腾挪
为此,他不惜让事物流血
把写作投入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 17。致友人 仿佛是自己对自己死亡的想象
仿佛是对当下生活留恋不已的反抗
你终将衰老、病颓、变丑,然后死去
在一个无人知晓的时间和地点。
埋葬你的肉体成为人们生活的内容之一
你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已无关紧要。
唉,谁会知道,谁会有兴趣打听----
你那连你自己都捕捉不到的美丽灵魂
却严丝合缝地与我的灵魂融为一体。 18。瞬间永恒 桌上的烛焰摆动犹如时光女神挥手。
此刻,在一座古老的房子里,一个人无语独坐。
他想:一切都不可能长久,惟有时光永恒
语言迟早会成为夺取我们生命的凶手。
桌上的烛焰在摆动犹如我们的灵魂在祈祷。 19。呼唤 归来吧,满院子苍黄的蒿子
以及在蒿子丛中捉迷藏的青色时光1
归来吧,那眼为槐树的荫凉覆蔽的甜水井
以及甜水井中我夜夜与之相会的姊妹的亡魂!
归来吧,座座小山丘般的麦秸垛
以及麦秸垛中被捂得红润绵软的甜杏!
归来吧,我的夏夜,我的星空!
归来吧,我的童年,我的生命! 20。这些树被砍掉了头 这些树被砍掉了头
在庭院里就像一群不死的囚徒
似乎迎着你走上前来又确实静止不动;
这些树为什么被砍掉了头
几乎整座庭院都感到疼痛
阴影被杀掉之后夏天也遭到屠戮;
这些树被谁砍掉了头
风从伤口灌进它的躯体里
鸟儿在上空发出悲哀的嘶鸣;
这些树被砍掉了头
被砍掉了头的树不再是树
而是一群痛苦的勇士。
(2003--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