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风雨

    　　　　小楼一夜听风雨

    立秋好几天了，天气渐凉。

    入夜时分，下起了潇潇夜雨。这是大地的交响，这是自然的倾诉。耳听连绵雨脚敲打屋瓦，敲打木叶，一种潮润的感觉，一种淋漓的快意，一种古典的况味，油然自心底缓缓溢出，在夜色水雾里弥散开来，飘进唐风宋雨

    小楼临窗，帘幕微启。在椅里，最好是仰躺着，清茗一杯，薄酒两盏，烟卷几只，灯光最好是微弱些，台灯或蜡烛亦可。静静底躺卧着，听屋外夜雨淅沥，温馨也罢，怅惜也罢，一会儿功夫，在潇潇雨声里就牵扯出几许生的况味来

    一 杏花雨

    人在春天是慵懒的，尤其在雨夜。

    冬寒消褪了，天气转暖；春雨，细如银丝，软如丝绸，密如牛毛，密密地斜织着，从傍晚进入深夜，随风潜入，润物无声。

    沾衣欲湿杏花雨。

    杏花雨，即雨之少年。

    少年听雨，在歌楼上，在丝竹笙箫里，在觥筹交错中，红烛帐暖，醉卧红楼。

    春夜，听雨，听风，拥被而眠，伴潇潇雨声，好梦入怀。

    雨声中，渐入梦境，梦是温馨的，在梦里，杏花开了，小巷深处隐隐传来叫卖声“卖杏花啰，买一枝吧”哦，那声音分明是来自千年前，来自唐时的某个巷子，或者宋时的某条小街

    夜里，忽然起风了，风声，雨声，鸟儿惊叫声。

    还是躺着吧。似醒还睡间，你可以走进那个没落的大宋王朝，也是在春夜，雨声潇潇，风声大作，易安居士流落江南，残酒未消，却问早起的丫头，海棠花怎样了？答道：海棠依旧。一夜风雨，哪能是花儿依旧，应是绿肥红瘦啊！

    易安居士，早年过着甜美幸福的家庭生活，如杏花初绽，哪知老境却如风摧海棠，狼藉残红。

    卧枕听雨，一帘幽梦，听屋外鸟啼，知落花多少？

    二　丁香雨

    诗人说：丁香空结雨中愁。

    夏夜的雨，酣畅淋漓，有时又有些忧怨，如烟似雾，难以排解，剪不断，理还乱。

    云一样稠密，雾一般飘渺，在夜色里，有时哗哗啦啦，有时如泣还诉。

    夏夜之雨，即雨之青年，雨之丁香。

    青年，总有些狂躁，有些忧怨，有些迷茫，如江南巷子里那个丁香一样的姑娘，手擎一把油纸伞漠然走过小巷的尽处，丁香一样的眼神，丁香一样的心情，落寞，怅惘，消散了，还有太息般的目光

    前次去了趟巴山蜀水，在江船上度过，可惜没有下雨。

    很想体味一把巴山夜雨的况味，也只能在臆想中：在巴山，雨夜，有这么一处山间居所，掩映在莽林藤萝间，山下是滚滚江水，猿啼声声一旅人羁留巴山，孤灯相伴，凝目烛光，听屋外潇潇夜雨，他的思绪愁肠却萦系着远在长安的家。或许，他想到，此时的大唐帝国许是都在夜雨的浸洗之中吧。

    三　梧桐雨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梧桐雨，即壮年之雨，沧桑之雨，有些断雁西风、江阔云低的悲壮！

    你不见那，点滴淋漓的窗下，是谁还在三杯两盏，借酒浇愁，到头来却是更添了愁绪？莫道不销魂，堪比黄花瘦。

    眼下也正是秋天，冷雨淋漓，点点滴滴。

    为生计而奔走的人，依然在奔波，他们在旅途，或许在客舟中，江面阴云低垂，冷雨潇潇，雁声长鸣。

    “杨柳岸，晓风残月。”

    想起那个落魄诗人，也是这样一个点滴淋漓的雨夜，一夜无绪醉饮，浸晓分手杨柳岸边，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一时无语凝噎。

    秋雨滴梧桐，愁肠百结。床头屋漏无干处的杜子美，大声疾呼：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秋雨淅沥，点点滴滴，滴落进离人的心里、落魄者的心里。

    四 枯叶雨

    雨声萧瑟，木叶枯死，是冬之雨。

    冬之雨是老年之雨，苦涩之雨，无可奈何之雨。

    “老年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人到晚境，身心渐已枯朽，心境萧瑟如枯死的木叶，听听那雨声之凄凉悲切，几许沧桑，几许无奈，几许悲凉涌上心头。这该是一个无梦，无忧，也无怨的季节，唯有的只是苦涩与无奈，眼睁睁看光阴已逝。听听那瑟瑟冷雨敲打死叶，唉，世间万物大抵如此，无中生有有还无，只留下这萧瑟的枯叶雨声弥漫天地，弥漫夜色，萧瑟复萧瑟

    小楼听雨，品生命之况味，感尘世之悲欢离合。

    2009-8-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