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的一声响,宋静节低着头,看不见神色,声音又轻又低:“他……来做什么?”
拨月把被子掀开,茶放在桌案上,扶她起来,话音虽然清淡,却隐隐有笑意:“什么也没做,就坐在这里看您睡觉,守了两三刻钟,孙问行来催了两遍,才走的。让我们带话,说多谢您的寿礼,还说近来忙着秋狝的事,恐怕没时间当面道谢了。”
宋静节也说不清心里是怎么想的,心底里却泛出压不下去的欢喜,越是欢喜越是慌,只胡乱点点头,一句话也不说。
后面的几天就都没出门,云潇若是来,就陪着她吃点心说话,听云潇满脸桃色的憧憬今后的日子,一会说不知世子爱吃什么,她从今儿开始学怎么造汤水,一会又笑的痴迷,问世子以后会不会给她画眉。
宋静节听的多,说的少。等她走了,自己画这画,却想到画眉和桃花妆上去,脑中的画面怎么也抹不掉,干脆搁下笔去看书。看着书又想到赌书泼茶,满心都是少年少女两个人的场景,一下子抿了嘴笑,回了神又拧起眉头。
五日一溜就过了,云衍一大早要去辞庄妃,出了飞霜殿,转身就往棠妆阁去。
宋静节今日起的格外早,正喝着粥,听见通报,调羹当地一声磕在碗沿上,眼睛却早看向门口。
天刚泛白,外头还有没散的雾。云衍就带着一身薄雾走进来,玉冠上都有些温润的湿气,脚步又快又稳。
云衍径直走到她面前,宋静节不由站了起来,迷迷蒙蒙的仰头看他。
见不到的时候,有千万句话要和她说,真的见到了,却一句也说不出口。云衍微微低头俯看着她,时辰还早,少女一头青丝尚未绾起,散在背后及腰长。
云衍眼里先有了笑,然后才弯了嘴角,手伸出去抚在她的发心:“我走了。”
宋静节只呆呆点头。
少女是最聪敏剔透的人,或是沉静,或是狡黠,几时见过她这样懵懂的样子,不知有多乖巧,眼中只有他的倒影,云衍心里又轻又软,再摸摸她的发:“多吃一点。”
今日出发,万不能迟到,说完这一句,放下手就匆匆走了。这须臾时间,宋静节看着他来了又走,脑中像是一团理不清的线,却乖乖的坐下来一口一口把粥吃尽了。
前头出行的鼓乐奏了一个上午,午时车马仪仗才出宫门。云潇下午又来了,拉着她看嫁衣上的花样子,问她哪种好看。
公主的嫁衣是礼部预备,云潇却不管这个,非要学着民间女子,自己一针一线的绣。宋静节心里有事,胡乱指了一个,听云潇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好不容易晚膳时候送走了云潇,宋静节才舒了口气,却觉得小腹隐隐有些胀痛,连着头也疼起来。
拨月给她把钗环都卸了,用梳篦通头发,梳了百来下,才觉得好受了些。坐在妆台前一眼就看到云衍送来的那些东西,最前面的就是那个绣海棠的香囊,猛然想到自己也送了只香囊回去,又是懊恼又是脸红。
索性拿一根草虫簪子,简简单单绾起头发,放眼一看,博古架上也是云衍送来的宝瓶,临窗炕榻上放的是云衍送来的话本,连点的香也是他挑的百合香。看一样心里就像揣了只小兔子,蹦跶一下。再待不下去,便带了拨月出了棠妆阁散散心。
夜凉如水,深秋时候,白日不觉得,晚上却很有些冷。冷风一吹,宋静节头脑就清明多了。比方才心慌意乱的好,宋静节不想回去,渐渐走到了御花园的沁芳亭里头。
沁芳亭是建在一个小池子上头的,池子里养着锦鲤和乌龟。宋静节倒不是喜欢这些,只是借着亭边一排木凳坐坐,歇歇脚。凭栏望月,也别有一番滋味。
她在赏月,却也有人在赏她。四公主带着寒露站在花丛的阴影里,看着宋静节勾起一个冷笑。
皇后跟着皇帝去了猎场,下午仪仗一出宫门,四公主在长安宫里又闹了起来。皇后不在,那些姑姑们哪个管得住她,任她打伤了两个小宫女。既怕伤着她又怕被她伤着,宫人们躲躲闪闪,四公主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了长安宫。
一出来就跑去丹青馆,到处也没找到方墨卿,又跑去永安宫,她被贤妃赶出来过,也不敢硬闯,让寒露去问,世子却也不在这里。
四公主垂着头爬上锦绣山,在远望亭里又坐了半晌,天黑了,冻得打了两个喷嚏才肯下山,本来是要回去的,结果一眼看到沁芳亭里坐着的人。
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就算是四公主,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情景美得像幅画,可宋静节越美,她心里的恨意就越重。你自己撞上门来,可不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