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天后,臣等确实是遵照太医署的规矩,给圣人开了些消肿去火的药方,再配合针砭金石,替圣人消解疼痛。臣等也不知……不知为何会如此……”
“还敢狡辩!”武后霍地站起身来,目光凌厉如刀,一刀刀剜在侍医身上,令侍医头垂得越发低了。侍医转过头,命药童取来方子,双手呈递到武后跟前,接着深深垂下头,不敢接话。
武后气极反笑:“你将这些东西给我做什么?我又看不懂药方!”
“……阿娘。”
太平站起身来,拦下武后盛怒时的失仪举动,又转头询问侍医道,“太医,我记得瑶草可以消除沉疴,却不晓得能否消解阿耶的病痛?”
侍医深深垂首说道:“回公主话,瑶草……只能用来吊命。”
他这番话说得含糊其辞,连太平也是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武后指着侍医的脑袋,指尖微微颤抖:“你这是何意?是说陛下已经弥留?”
侍医深深垂下头去:“陛下,确是,不妥。”
武后指着他的脑袋,想要斥责,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太平上前半步,皱眉问道:“侍医这是何意,阿耶不过坠马伤了胳膊,怎会这样严重?”
侍医有些颤抖地答道:“回公主话,圣人确实……怕是已经不行了。两日之前,臣等替圣人请脉的时候,圣人脉象平稳,而且还在逐渐好转。但一夜之间,忽然就……臣等揣测,大约是圣人无意中沾染了雪水,而雪水肮脏,一夜之间便会化脓。”
他说完这番话后,又深深地垂下头去:“臣等惶恐。”
太平用力咬着下唇,不知不觉唇上便多了一排深深的牙印。
“既然瑶草有效,那就用瑶草罢。”太平转头望着高宗,心底有些沉重,缓缓地开口说道,“无论要用多少瑶草,先尽管用着,保住阿耶的性命。”
不管要用多少瑶草,又或是什么奇珍异物,只要能救回阿耶,便全都用上罢。
她站起身来,扶着摇摇欲坠的武后,又轻声说道:“天后身子乏重,又感染风寒,你等需得小心服侍着,不得有误。日前阿耶所用的药方、药炉、药渣,一概都要彻查清楚。”
旁边的宫人们连声应下。
太平抬手指了一位宫娥,出声问道:“你们谁是贴身侍奉阿耶的女官?阿耶伤情颇重,理当静养才是,又怎么会沾水化脓?”
宫娥战战兢兢地说道:“大、大约是沾染了融化的雪水。”
太平微一皱眉,正待发话,武后忽然推开她搀扶的手,言辞狠厉地斥道:“沾染雪水?我看是你们一个个推诿塞责!宫中一概人等罚俸半年,品级全部下调一等;这些日子,陛下便留在我的宫中静养,哪里都不要去了。”
她目光转了一转,又停留在高宗的近身宦官身上,厉声吩咐道:“至于其他的,查,全部查!”
一场狂风暴雨席卷了整座大明宫。
武后将政务全都丢到了太平身上,自己近身服侍高宗,顺带彻查那些所谓的“雪水”。李显偶尔会帮上一些忙,但多数时候都留守在高宗身旁伺候。一时间朝中政务全都压在了太平身上,她也无暇去顾及回府的事宜,接连半个多月都留宿在了大明宫中。
武后行事相当雷厉风行,不多时便查出了事情的缘由。
有侍医,被收买了。
那位被收买的侍医一夜之间服毒自杀,任谁都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后来武后下令逼问侍医的妻女,才渐渐地听到了一个名字:阿史那骨笃禄。
十姓突厥当中最强大的一支,名副其实的突厥汗王,从年末开始便频频派人来到长安,也时不时往河朔一带加派一些兵马,但都被安西驻军打了回去。
前些日子,他刚刚派人来长安质问,为何要扣下他的族弟,又为何要在河朔一带动手。
太平瞬间就将右威卫传来的奏报撕成了碎片。
她已经给大明宫送去了上千株瑶草,暂且替高宗稳定了病情。但高宗的情形依然时好时坏,太医令说,最好去一个安静些的地方修养。
太医令指的是洛阳,但武后却断然回绝了,并且斥责道:“洛阳远离长安,若是这种事情再发生一回,应当如何是好?你可担当得起这个责任?”
太医令惴惴,此事便暂且搁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