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她从袖中取出帕子,慢慢替薛绍擦拭着手上的薄尘,又轻声说道:“这位王方翼王将军,虽然是裴将军手下的一员大将,却也是王皇后的族亲。阿娘很不喜欢他,他便也很不喜欢我。”
早年武后和王皇后势同水火,在大明宫中斗得你死我活。最终武后惨胜,便将王皇后的族人全都冷落在一旁,大肆提拔武姓子弟。高宗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王姓的文武官员们,却渐渐地开始仕途不畅起来。
这位王方翼王将军,若论功勋和年纪,早应该回长安城去安享晚年。但武后不喜欢他,也不想看到他,就一路将他从稗将拔擢到安西都护,总之压在西域不动,也不让他回长安。王将军对武后心有怨愤,进而迁怒于她这位公主,也是人之常情。
太平慢慢替薛绍擦净了手中的灰尘,又枕在他的膝头上,轻声说道:“我只在安西都护府歇一歇脚,就到碎叶城去。前些年安西都护府从碎叶搬到这里,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我们不妨……”
她话音未落,驿馆外忽然转进来一个高鼻深目的胡人,用生硬的长安话说道:“安西都护率一众僚属,在都护府静候公主的到来。还请公主尽快过去,切莫耽误了要事。”
太平低低唔了一声。
要事。
如果不是为了这所谓的要事,恐怕这位王都护,还不大想见她呢。
她懒懒地支起身子,又盯着那位胡人看了好一会儿,才伸出两根莹白如玉的指头,在眼前轻轻晃了一下:“第一,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第二,安西都护所谓的要事,是指什么?”
那位胡人闻言一愣,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下意识地便答道:“自然是都护说给我听的。至于那件要事,等公主去了安西都护府,自然就会知道。”
“噢。”太平眼波一转,渐渐地透出几分笑意来,“是安西都护说给你听的。原本我还想着,如果安西都护不知道公主仪仗进城,所以才没有前来迎接,还能算得上不知者无罪;现在既然他知道我在驿馆里……”
那位胡人瞬间便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脸色一白。
太平又笑吟吟地说道:“方才我进城时,才刚刚去过一趟安西都护府。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今天可是安西都护的休沐日。”
那位胡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硬地站在驿馆门口,脸色青红交驳,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太平站起身来,弹了弹身上的枯叶和尘土,他才生硬且僵硬地说道:“你、你在套我的话。”
太平摇了摇头,怅然说道:“我哪里是在套你的话,分明是你自己想要说给我听的。”
薛绍忽然闷闷地笑出声来。
他亦站起身来,拂去身上的尘土,摇头说道:“公主,您又在欺负别人了。”
太平小声嘀咕:“明明是他们先欺负我的。”
薛绍愈发无奈起来,又转头对那位胡人说道:“你不要害怕,公主没有恶意。”
那位胡人脸色铁青,眼中却还隐隐残留着几分恐惧和愤怒。
薛绍又温和地对他说道:“烦请转告西域都护,公主即刻就到。今日安西都护不曾迎接公主仪驾,确是不知者无罪;再者今日休沐,安西都护府大门紧闭,也是常理。公主一路西行,舟车劳顿,脾气未免焦躁了些,还请都护莫要怪罪。”
他一番话说得不紧不慢,分明是在安慰人,却又隐隐约约也带着刺。那位胡人脸色青了又青、白了又白,丢下一句“我自会转告都护”便拂袖而去。
薛绍哂笑一声,眼底隐然透着几分冷意,再看太平时,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他抬起手,轻轻拢好她鬓边的碎发,低声对她说道:“下次可莫要这样了。”
太平闷闷地答:“哦。”
薛绍摇头失笑,轻抚她的鬓发,又温声说道:“你莫嫌我烦。王方翼对天后心有怨愤,对你也颇有微词,眼下我们在安西都护府逗留,还是小心谨慎一些为好。”
这些日子他和太平朝夕相处,早已经将她的性子摸了个七七八八,知道她素来吃软不吃硬,便放柔了声音劝道:“横竖我们在这里也住不了多少时日,偶尔忍一忍,也是无妨。”
他知道她素来受不得闲气,若是在哪里碰了钉子,肯定要不软不硬地顶回去几次才能消火。但这里是安西都护府的辖域,若是一个落不了好,他们恐怕会寸步难行。
薛绍想了想,又对太平说道:“我们换身衣服去见这位都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