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开玩笑道:“朕还奇怪这旌德宫的梅花为何开得如此零落,如此说来,竟是人为的?”
“不错。”秦颜答得十分干脆,沉吟片刻,她眸中微显得意道:“见开不见落,常使暗香留,我搜集的梅花大概够我酿一整年的酒,也算是它长开不败了。”
听着这样的摧花理由,李绩几乎要抑制不住大笑出声,他起先兴味盎然,待细细回味过来,却发现秦颜话中所透出的气息就象是一个垂垂老去的妇人想要拼力留住韶光不去一般令人无奈。心中笑意顿去,李绩看着秦颜无知无觉的面容,心中陡然生出一丝异样。
秦颜毫无察觉,只看着前方的流光水色道:“皇上以为这听夜比起赏月如何?”
“听夜?”
下意识的跟着念了一遍,李绩终于明白秦颜这番举动的用意,他笑道:“万物灵动,若屏弃杂念去倾听,可以涤净心灵不为尘世所扰,这听夜确实比赏月高明很多。”
“心不静何来净。”秦颜轻叹一声,她放下酒杯道:“我见皇上总为国事所扰,不禁想起了父亲所说的话。”
“什么话?”
“父亲一生戎马,从前总喜欢对我们说些兵法战略,在我看来这些道理跟世间万物都有异曲同工之处。父亲说过,带兵打仗切不可急功近利,以免旁生枝节,以逸待劳可使事半功倍。治国亦是一样的道理,道家主张无为而治,虽不是积极进取的方法,有时候却可以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它讲求的是顺应自然浑然天成,不可急躁积进。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无为之后才是真正的治理,以不变应万变才能制权于手。”秦颜略有思索,她眉头轻蹙,抬头继续道:“所以请皇上不要太过忧虑,疆土万里,踏破亦不是一日之功,何况是治国施恩。”
秦颜这一番话只是想提醒李绩做事不可太过急进,这一路来他分权离势,虽然可以很快得到成效,但如果对方被逼的走投无路,难保不会物极必反,只希望他能明白其中的道理,防患于未然。
仔细听完秦颜的话,李绩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秦颜亦不回避,神色坦然。半晌后,李绩眼中露出一丝赞许,他低声笑道:“老将军果然有勇有谋,不愧为我朝之栋梁,朕今日受益良多。”
秦颜按下眼睫,敛去了眼中的波光。
收敛了笑意,李绩正色道:“其实朕今日来也是想对皇后说国丈的事。”
秦颜见他神色严肃,应当不是什么好消息,于是抬起头等他说话。
“朕听闻老将军近日一直抱病在床,无奈公事缠身,无法前去探望。朕已经决定明日去看望国丈,皇后也随朕一同去吧。”李绩用询问的眼神看着秦颜道。
听到父亲生病,秦颜起先有些忧心,但随后听说要同李绩前去探望,不知怎的,想到要回定国府,心中有一丝不愿,为了不让李绩看出端倪,秦颜点点头当做答应。
久不闻秦颜的说话声,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深夜,树上重露次的落着,在这沉寂的空气中无声荡开。
最终还是李绩先开口,他浅笑道:“今晚经过皇后这一番谈话,朕心中轻松了许多。”
秦颜悠然一笑,半是调侃半是认真道:“如此说来,皇上有后宫三千,却无一知心人,若是可以选,我倒宁愿做一个可以和皇上谈天说地的好友。”
摇头轻笑,李绩随后道:“你已经是皇后,这称呼时刻提醒着你的职责,就象旁人总唤我做皇上是一样的道理,其实站在至高点的人,并不代表他有多么尊贵,而是责任比一般人多罢了,皇后以为如何?”最后一句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对于他的提问,秦颜低头失笑道:“所以我才觉得做朋友来的轻松,只可惜事与愿违。”
“你就这般不情愿做皇后?”李绩笑问道,看着秦颜的目光中并没有染上笑意。
“不愿意。”
波澜不惊的三个字脱口而出,秦颜抬头与李绩的目光对视,冷清中透着执拗。
空气似乎被瞬间冻结,两人无声对峙。
良久,李绩收回目光,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的液体,酒水在寒夜下早就冷透,入口时冰凉清寒,已寻不出方才一丝的暖意。放下酒杯,他无可奈何的笑道:“朕有没有说过你很大胆。”
秦颜点头。
见她这样也不知是该气该怒,李绩轻叹了一声,似笑非笑道:“若你以后真犯了错误,朕绝不姑息,届时你想做皇后恐怕也做不成了。”
对这番话,秦颜报之一笑道:“皇上是万岁,我不过是千岁,中间总隔了一步,我们不能如平常夫妻那般生死白头,无法长久也是理所当然。”
李绩目光复杂的看着她,半晌才道:“夜深了,明日朕早朝后便要去探望国丈,我们也该歇息了。”说罢,他已起身,行走时衣带卷起一阵清风,微微扑上秦颜的面颊。
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去,秦颜双眼微敛,透出一丝决然的笑意。她在心中暗道,总有一天,定要换你看着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