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幽逸,这画的前方留了一大片白,本该是肖沉寰的位置,却因为时间仓促还未落笔,更显得画中人物遗世独立,寂寞如斯。
画功果然不俗,赵辰君叹道,将画小心的收好,心道:“日后或许不会对今日有所怨愤,但这一世的幸福,你还是欠下了。”
“你方才弹的曲子竟让朕想起了战场上的金戈铁马,如身临其境。”
“是破阵曲。”秦颜迟疑道:“这是哥哥弹的最多的曲子,我耳濡目染,渐渐的也会了,不过始终不及他的万分之一,毕竟伐戮沙场是现在的我不能够体会的。”
李绩听了后,没有再说话,只是遣退了身后的随从,挽着她的手转身向城门而去。秦颜不解其意,任由他带着自己走,她恍然中竟有种错觉,或许他会这样牵着自己走一辈子那么久。她微微挣开些,松手时,高峨的城墙已经在眼前。
李绩先行一步,踏着城墙边数百级的台阶,步伐快而稳。秦颜抬头看着一步之遥的背影,他身姿从容,玄色的衣摆一下一下拂过地面,始终没有再回过头。
终于到了城墙顶,秦颜胸中气闷,呼吸也疾了些,她借由宽大的袖摆将手扣在胸口掩饰。待调整好呼吸抬头看时,李绩正在不远处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墙头的大风吹得他玄色的衣衫和黑色的发丝四处飞散,他颀长的身影同这苍茫天地相比竟显得如此渺小,再也没了君王的盛气,显得独立出尘。
秦颜心中久没有这般刺痛了,不是旧疾发作的气闷,倒象是上次她看着李绩强压着满身疲惫离去时的心情。
她走上前去,本想同他并肩站在一起,但在要接近他时终究还是退了一步,站在了他身后,跟保护他的羽林军一样的位置。
“朕不拉你一起上来,是要让你知道这几百步阶梯是要靠自己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太过容易便不知道这背后的疾苦,终有一天会坐失天下,成为千古罪人。”他回头看着秦颜,一字一句道:“朕若做不成明君,但求身后无骂名。一将功成万骨骷,秦鸿没有选择,朕也没有。”
秦颜却笑了,她说:“皇上你错了,你们都可以选择,区别在于你们想或不想。皇上首先想到的是你的天下社稷,而他首先想到的是这天下的黎民百姓,你们都已经分不清楚对眼前的事物究竟是真心喜爱还是一种责任,只能披荆斩棘一路往前走,好在最终殊途同归。”
“听起来似乎是如此。”李绩有些自嘲的笑笑,道:“朕已经忘了当初是不是因为这片江山做了皇帝,又或者是为了作好皇帝去守护这片河山,无法分清了。”
“清不清楚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已经没有退路。”秦颜极轻的笑着,捂着胸口的手不着痕迹地拽紧了袖口。
“秦鸿是你的哥哥,你不要怪朕。”他看着她叹气道。
秦颜失笑着摇头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有什么资格责怪,皇上不要多心。”
“如此便好。”他有些欣慰的笑了笑,转而冷声道:“不过有一点朕很清楚,朕只要在这位子上一天便不许有人威胁到朕。”
凌厉的气势弥漫在身侧,秦颜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的同他一起看着脚下的这片山河土地,云卷云舒。
天边的云霞连成一片,掩映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每一座山就象一幅屏障,保卫着这片河山。山脚下有炊烟升起,居住着最寻常的百姓人家。城墙下就是繁华的都城,密密麻麻的黑点几乎浸透了都城每一个缝隙,他的子民无处不在。
这片安详平和下掩藏了多少人的鲜血生命不得而知,他们本就与战场上的风沙嘶吼隔的太远,那些金戈铁马纵横沙场于是渐渐成为历史,成为后人传说的故事。
秦颜知道他方才说的话是真的,如若威胁到他,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他也一样会毫不犹豫的铲除掉。
这个皇位本该不是他的。
在李绩还是四皇子的时候,宫中发生了一场叛乱,被先皇镇压,大皇子二皇子相继被剥夺爵位,贬为庶民,失去了继承权的他们流落民间,不知所终,再也没有人见到过他们。
传闻先皇临终前立了一纸诏书,放在太后那里保管,结果三皇子竟然乘机逼宫,在乱局中被人一箭射死,群龙无首的结果自然是乱党被一举成擒。因为此事,太后一气之下卧床不起,随着太后的驾薨,所有人的视线渐渐被转移。谁也不知道当时三皇子为什么突然逼宫窜位,更没有人知道那旨诏书到底有没有存在过,甚至有几位皇子挖空心思的想把它找出来验明正统,事情当然是不了了之。
事情到最后,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除了当时默默无闻的四皇子再无他人。有皇子们的党羽不服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无所作为的四皇子,结果是这些人消失的消失,贬的贬,皇子们的势力也被一分再分,反对的声音在一夜间销声匿迹。时至今日,再没有人敢对李绩的作为多加言论。
聪明的人从来都懂得如何自曝其短,避其锋芒。只要安静的坐收渔人之利即可,李绩便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