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女人推着堆满仙人掌果实的摊子高声叫卖,放眼望去净是被阳光晒黑的皮肤衬着雪白的牙齿,深邃的五官上满布热情的笑容,乐天知命写在每一张淳朴的脸上。
转眼,道路树下也有三、四个十几岁的少年在那儿卖唱,满不在乎地唱,自得其乐地唱,不让人觉得他们可怜。
“他们唱得真好听。”龚以羚不自觉地喃喃道。
“墨西哥人天生是歌唱跳舞的好手。”
露意娜微笑着牵住她的手往右边巷道里走进去,七拐八转,走着走着,经过密集而拥挤的中下阶层住宅区,走着走着,走出了石墙市区,走着走着,龚以羚的眼睛也愈睁愈大。
真是伟大!
现在,她终于见识到类似电影中的场景了,斑驳的建筑,搭得乱七八糟的破烂违建摇摇欲坠,看上去好像一根手指头点过去就足以令它们崩溃瓦解了,坑洼不平的砂石路旁净是成堆的垃圾,苍蝇蚊子满天飞,蟑螂老鼠到处爬,道路尽头隐约可见炽热泛黄的奇瓦瓦沙漠,就像所有国家的贫民窟,肮脏又破落。
“露意娜,你家”她原想问露意娜家里有办法多她一个人住下吗?然念头一转,马上改口问:“你丈夫会允许你这样未经他的同意便带个人回去住吗?”
露意娜回眸,禁不住又笑了。“传统的墨西哥男人除了新婚之夜以外,他们都得听命于妻子,如果你有注意到的话,应该会发现许多墨西哥丈夫都走在妻子身后。”
她当然注意到了。
“咦?原来那是夫妻吗?我还以为那是工人跟随在雇主夫人身后呢!”
“不,那是夫妻。”露意娜大笑。“而且墨西哥女孩十几岁就得出去工作赚钱养家或独立,这都是很正常的事,在能力范围之内帮一点小忙,马可应该不会反对。”
话落,她停在某栋屋前。“到了。”
报以羚毫不意外地发现眼前的屋子就如同她想象中那样破败窄小,再进去一看更意外了,居然还有隔间。
“你可以和孩子们睡在一起。”露意娜指着后头那间房,然后注意到龚以羚的脸色,不禁迟疑地放下手。“呃!或许或许你住不惯这种地方?”
“不不不!”龚以羚慌忙摇手。“我住饼更糟糕的地方哦,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天哪,她真想甩自己一个耳光!
“不要紧,”露意娜不以为意地微笑。“等我们攒够了钱,就可以搬到好一点的地方去住了。”
“呃!你的孩子们呢?”龚以羚忙着想转开话题。
“应该在市场帮他们父亲的忙,马可白天在市场卖水果,晚上在餐厅工作。”露意娜热心地帮龚以羚把旅行袋放到孩子们的床上。“睡这儿,可以吧?”
“当然可以!”龚以羚感激地握住露意娜的手。“谢谢你,露意娜,谢谢你,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然而最教她大感意外的是,露意娜的丈夫马可见到她不但没有生气,还高兴得很。
“你在找工作?太好了,我们餐厅有三位女侍一起请假,简直快忙翻了,你就先来帮一下忙吧!晚班可以吗?”
就这样,短短一天之内,龚以羚不但得到了一个朋友,也找到了住处和工作。
啧啧,运气还真不是普通的好呢!
马可工作的餐厅叫“斗牛士”午前十一点开始营业,半夜三点休息,分日夜两班,纯墨西哥装潢,供应辣得吓死人的纯墨西哥餐点,还有墨西哥合奏乐团的热情演唱。
打工经验丰富的龚以羚在一天之内就熟悉了她的新工作,其实也没什么难的,不外乎是招呼客人,送餐饮结账单之类的,虽然她不会西班牙语,但由于餐厅的客人多半是观光客,只要会一口流利的英语便绰绰有余了,不到十天,她便驾轻就熟得彷佛她早已在那边工作一、两年了。
不习惯的是那些猪头客人。
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年轻美国人既傲慢又像一条条争相发情的狗,看也不看一眼餐厅精心制作的佳肴,更充耳不闻表演台上的歌唱演奏,只忙着一手挥舞着华盛顿的人头,一手摸一把那个女侍的屁股,吃吃这个女侍的豆腐,最爱听女侍们装模作样的尖叫。
她终于知道餐厅里的女侍为什么老是请假──被这些家伙们拐去“玩”了,纵使她们明知道他们说的只不过是腻死人不偿命的甜言蜜语,但还是想碰碰运气,说不定哪一回就有机会到美国去过好日子了,就算不行,多塞几张华盛顿的人头到胸罩里也好。
“小姐,陪我过两天,说不定我有办法安排你到美国工作喔!”
她才刚从美国逃出来,干嘛还要回去自投罗网?
“很感激您的好意,先生,不过我在这边工作的很愉快,并不想换工作。”
“或许你愿意带我到各处游览,我可以”
她又不是导游!
“诚心建议您,先生,华瑞斯有专业导游,他们一定比我更能胜任导游这份工作。”
“那么如果我想邀请你参与一项既刺激又”
男人就是爱刺激!
“斗牛,先生,拉巴斯每月一次的斗牛表演保证能满足你们男人的嗜血心理,本餐厅备有交通地图待索,需要我拿一份给您吗?”
幸好这种事她也不是头一遭碰上,没那么容易被几句骗小孩的话拐去,无论那些美国富家大少爷们投出多少诱惑球,她总是能老神在在地一球接一球的打回去,支支全垒打,无动于衷地把他们当成一只只猪头打发掉。
不过男人就是这么贱,愈是得不到就愈是不甘心认输,不服气之余竟然打起赌来,于是他们的诱惑手段也逐渐变本加厉,夸张到令人哭笑不得的程度。
“陪我一天,这颗一克拉钻戒就是你的!”
听得好笑,龚以羚差点没嗤之以鼻地哼给他们听。
“抱歉,先生,我最讨厌钻石了。”
“陪我一天,外面那部法拉利就送你!”
“抱歉,先生,我没有驾照,要你的法拉利干嘛?推车练体力?”
“陪我一天,我就娶你!”
“抱歉,先生,您喝醉了,要不要我请吧台帮您调杯醒酒汁?”
如果按照她自己的心意,她倒是很愿意拿这些只会吃喝玩乐泡妞儿的公子哥儿们当沙包来练练拳头,但既然应付这种赖皮烂货也是工作项目之一,她只好硬挤出一脸灿烂的笑容,若无其事地吞下满心的厌恶感,等待下班后再找个时间来好好想象一下:亲手把那些大少爷们拆成一百零八块究竟会有多快意?
不过每个人都有他的耐心底线,而龚以羚的耐心底线就在她每个月的那一天──那一天不管什么事她都无法容忍!
从第一回开始,她家大姨妈来拜访的模式就不曾改变过,第一天,浑身不对劲,大姨妈不情不愿地点点滴滴来报到,提醒主人“血战”即将开始;第二天,头昏昏脑胀胀,浑身直冒冷汗,小肮绞痛得彷佛有人拿搅拌器在里面打蛋汁,鲜血更像瀑布一样狂泄不已,不到一个钟头便得上盥洗室报到一趟,否则非出糗不可,所以这天她照惯例会穿上黑色的裙子或长裤,以免一个疏忽造成难堪到不行的场面;到了第三天,一切疼痛流血会在两个钟头之内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她也会因为失血过速造成严重的贫血现象。
第一、三天她还能忍耐,但第二天就是有人送金山银矿来给她,她都无法容忍对方的骚扰,更何况是那种无聊人士的搁搁缠。
去死吧!
“以琳,你的脸色很苍白,要不要请一天假?”马可满眼关心地端详她。
“不用了,”龚以羚想摇头,忙又停住,免得自己先一个晕头转向跌进酒桶里去作葯酒的泡料。“今天汀亚娜她们两个也没来,客人又这么多,如果我也请假的话,你们一定会忙得跳楼。”
“你放心,这里的楼不够高,跳了也不会死。”马可幽默地说。“不过你说的没错,今天客人特别多,尤其是女客人,因为迪卡斯回来了。”
“谁?”龚以羚无意识地顺口问,暗地里努力命令自己忘却肉体上的不舒适。
“迪卡斯,常来餐厅里客串表演的歌手,他的吉他弹得一级棒,歌声更足以使所有女人跪在他面前任他为所欲为。”
“哦!”龚以羚根本没听进去马可说了些什么,只觉得脑袋愈来愈晕眩,小肮痛得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我该去工作了。”天哪!从来没这么痛过,明明已经吃过止痛葯了,却一点效果也没有,真想躺下来病耙幌卵邸?br>
不,绝不能躺下来,根据过去的惨痛经验,这一天她要是躺下来,必然会一觉睡到出血停止,即便是圣母玛丽亚降临也叫她不醒,不清楚状况的人看见了肯定会以为她被谁杀得满身是血,吓坏别人也吓坏她自己,搞不好她醒来时已经被放在解剖台上等待验尸了!
“好,不过你要答应我,有什么不对一定要说出来,你可以到后面的储藏室去休息一下。”
“没问题。”等她死了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然后,她就在昏昏沉沉中开始工作,也没有注意到表演台上不再是往常表演的合奏乐团,只觉得有一股低沉柔和的歌声幽幽传入耳内,奇异地减缓了她的痛苦,餐厅里也比往常安静,大部分客人都不由自主地沉醉在那醇厚磁性的歌声中。
大部分,不是全部。
“先生,”龚以羚忍耐着把那只好像海星一样,大剌剌地扒在她臀部的狗爪抓开“请问你还要点些什么?”并忍气吞声地询问狗爪的主人,一个倨傲的金发年轻人。
不到一秒钟,狗爪又回到原位,还加上抚摩的动作。
“只要你答应陪我一天,我就告诉你。”
海星会爬吗?
“先生,如果你不想点任何东西,请别胡乱招手,我们可是忙得很呢!”龚以羚啼笑皆非地再次抓开那只狗爪。
依然不到一秒钟,狗爪又贴回原位。“我当然要点东西,可是你必须先答应陪我出去一天,我才要告诉你。”这回不再只是单纯的抚摩,而是粗鲁的又捏又揉。
她又不是面团!
“真是够了,先生,我没空陪你在这儿胡闹,”龚以羚咬牙切齿地再把那只狗爪拉开她的臀部。“你要是不想点东西,那我要走了,我还有好多工作呢!”
“我还没点过东西你敢走!”金发年轻人沉声威胁。“我会向你们老板申诉说你这个女侍傲慢又自大,要他开除你!”
“谁理你!”龚以羚嗤之以鼻地哼了哼即转身要离去。
没想到对方竟敢说走就走,金发年轻人拉不下脸来承受这种轻视,马上借着三分怒意和七分酒意,自以为潇洒地伸手锁住她的手腕用力往回带,龚以羚惊呼一声差点如他所愿地跌进他怀里。
幸好她反应够快,及时用另一手抵住桌面,却又因为势子太猛而撞翻了水杯,起码有一半以上的水都泼洒至金发年轻人身上,后者又惊又怒地跳起来,三分怒意已然扬升至十分。
“太过分了,你这婊子!”他口不择言地怒吼。“竟敢”
婊子?他竟敢叫她婊子?
被了!她的忍耐到此为止!
“竟敢怎样?”她吼得更大声,并端起酒杯把剩下的酒全泼到他脸上去“这样吗?还是这样?”再将色拉盅也摔到他身上。“为什么不敢?对付你这种色狼就是得这样!告诉你,我还敢这样!”
报以羚用力拉开他衣领,把一整盘红辣辣的猪肚全倒进去,然后得意洋洋地拍拍手,再傲然回身想来个漂亮的光荣退场,不料转势太快,眼前骤然一阵黑,双腿一软,恰好跌入一双强劲有力的臂膀里。
啧,好逊的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