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油然流露。
左天斗叹了口气道:“但最后你三爷把事情往天狼会头上一推,局面就僵得无法转圜了!蜈蚣镇上来了天狼会的人,他高大爷会不知道?你三爷这样说,不仅显得心虚,而且无形之中,也使高大爷颜面大大受损,试问: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你叫他高大爷如何忍受?”
胡三爷一双眉头愈皱愈紧,像是完全没有了主意:“依左兄之意,如今又该怎办?”
左天斗沉吟了片刻道:“如今只有设法先找出那个偷徐红漆的人。”
胡三爷道:“客栈里整天有人进进出出,除非亲眼见到,这个人去哪里找?”
左天斗道:“三爷误会了我的意思了。”
胡三爷道:“哦?”左天斗前后溜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我的意思,是要三爷想想,最近有没有结下什么仇家?你三爷知道的,换了普通人,当然不会有谁闲得手痒,去干这种无聊事。”
胡三爷眼珠子转了几转,忽然失声道:“啊,是了,这一定是老五搅的名堂!”
左天斗一呆道:“巫五爷?”
胡三爷恨恨不已地道:“是的,越想越对,除了这个瞌睡虫,不会有第二个人!”
左天斗迷惑地道:“因为他第一个提醒大家那是一片红漆?”
胡三爷道:“不!这一点只能说是那睡囚担心别人也许会忽略过去,于不经意之间,露出来的小小马脚。至于这睡囚为什么要设计陷害我,另外还有更重要原因!”
左天斗道:“什么原因?”
胡三爷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领你去蓝田巡视的那座玉矿?”
左天斗点点头,说道:“记得,那座玉矿怎样?”
胡三爷道:“蓝田那座玉矿,目下虽然没有什么大入息,但在四五年前,却曾出现过大批美玉,其中有几块特别精良,我请匠人依采出时的样式和纹理,琢成三尊裸体美女,计分坐卧立三种姿态,这三尊玉美人,尺寸虽有大小,手工之精细则一,每一尊均栩栩如生,玲珑剔透,曲尽其妙”
左天斗微微点头,即使胡三爷不再继续说下去,他也不难想象得到那是怎么回事了。
胡三爷接下去道:“这件事本来没有外人知道,后来不晓得怎么竟给这睡囚探听到了。
他趁着新春拜年的机会,向我死缠活求,硬要开开眼界,我看在彼此是结义兄弟的情分上,违拗不过,只得将那三尊玉美人取出来让他欣赏了个够。这睡囚当时除了赞不绝口之外,虽然未有其他表示,但从这睡囚一副贪婪的眼色中,谁也不难看出,这睡囚当时心中在转着一些什么念头。”
左天斗点点头,同时轻轻叹了口气。
这并不是个新鲜的故事。
但千百年来,这样的故事,却一直有效地为人类制造着无穷无尽的流血惨剧!
胡三爷似乎越说越气,切齿接着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我真没有想到,这睡囚居然还未能忘情那三尊玉美人。哼他想动我胡三胡子的脑筋,那是他睡囚自己找死!”
左天斗淡淡地道:“三爷打算怎样处理这件事?”
胡三爷愤然说道:“现在就全看你左兄的了!”
左天斗扬起半边面孔道:“三爷的意思,是不是要我替您争回这口气?”
“不!”
“哦?”胡三爷面泛红光道:“等会你左兄要能缠住那个鬼斧桑元,我担保在三个照面之内,就能摆平那个睡囚!”
他们边走边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信步拐入了一条小巷。
巷子中段的一扇大门里,两条长板凳上,坐着七八名抹着浓厚脂粉的女人。
这是一处什么所在,自是不问可知。
在这家暗门子的两隔壁,一边是一家当铺,一边是一家药店,斜对面则是一家棺材店。
一条小巷子里,同时容纳了这四种行业,倒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走出这条巷子,靠近山脚下,是个像小湖样的大鱼池。
鱼池四周,垂柳成荫。
柳荫下很多人正在钓鱼,两人走去较空旷处,找着一段树根坐下。
左天斗思索了片刻,才抬起头来,缓缓地道:“三爷,我有几句话,真不知道该不该说。”
胡三爷一咦道:“咱们哥俩,还分什么彼此?”
左天斗恳挚地道:“如果照三爷的计划,我缠住鬼斧桑元,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同时我相信以三爷的一身武功,要摆平巫五爷,也不是件难事”
胡三爷抢着道:“既然你我都有这份信心,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左天斗轻轻叹了口气道:“若是只图快意一时,当然无话可说。”
胡三爷道:“你担心事后会有人代这睡囚出头打抱不平?”
左天斗苦笑道:“目前有一种很明显的趋势,三爷似乎并未加以留意。”
胡三爷道:“什么趋势?”
左天斗道:“三爷只要冷静下来,仔细地想一想,便不难发觉,你们七雄兄弟,今天显然是七个人七条心,大家所关心的,已不是盟兄弟的道义,而是各人自己的利益。”
胡三爷点头道:“这一点我承认。”
关于这一点,其实已不需要任何人加以承认。
艾四爷和花六爷之间的争执,便是一件很好的说明。
盟兄弟之间,既然彼此猜疑,连共同的约定,都不愿遵守,还谈什么道义?
左天斗缓缓接下去道:“如果三爷摆平了五爷,获得益处最多的人,将是孙七爷。照理说,孙七爷私下应感激你三爷才对。但说了你三爷也许不信,到时候第一个带头向你三爷问罪的人,说不定就是这位孙七爷!”
胡三爷果然露出一脸迷惑的神气。
他不是不相信左天斗的话,而是因为他那颗大得出奇的脑袋,一时还不习惯于领会这一类有深度的问题。
他眨着眼皮道:“为什么?”
左天斗道:“为了两个原因。第一:洗清他自己!这样可以表示他没有想到至五爷死后的利益上去。第二:借此多拉一个帮手,为将来进一步争权充实力量。因为他知道,如果他跟三爷翻脸,一定会有人大力支持他!”
胡三爷道:“谁会支持他?”
第一点,他听得懂,至于第二点他就不甚明白了。
左天斗道:“丁二爷!”
胡三爷愣了一下,忽然失声道:“对,对!这胖子最近几年来,听说混得很不如意,我胡三如果倒下去,他自是求之不得。”
左天斗道:“所以,三爷在得罪了高大爷之后,如果又以莫须有的罪名找上巫五爷,便无异为别人制造一个消灭我们的借口!”
胡三爷皱眉道:“若是依了你,这件事情难道就这样罢了不成?”
左天斗道:“这件事,当然不能就此作罢。”
胡三爷精神为之一振,忙道:“那么你左兄还有什么好主意?”
左天斗道:“换一个报复的方式。”
胡三爷道:“什么方式?”
左天斗四下环扫了一眼,然后放低声音,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胡三爷一边听一边点头,脸上不时露出笑容,似乎相当满意于左天斗的这条计谋。
左天斗说完之后问道:“三爷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
胡三爷笑着点头道:“好!好!只是这样一来,丁二胖子的、穷日子,又得要咬牙熬下去了。”
丁二爷酒醉饭饱,舒舒服服地回到了太平客栈。
他的穷日子如今总算熬出头了!
血刀袁飞没有跟他一起回来。
因为高大爷为了交结五名杀手,于散席之后,特将五人留下,又叫一群姑娘,重整杯盘,另辟一室,以备兴浓时推行一些年轻人欢喜的劝酒节目。
丁二爷推开房门时,红得发亮的胖脸上,不自禁浮起了得意的笑容。想想今天发生的事情,他几乎想不得意都不行。
只可惜这片得意的笑容,并未能在他那张胖脸上维持多久。
因为他一推开房门,便看到炕上正坐着一名青衣劲装汉子。丁二爷一看到这名陌生的青衣汉子。酒意顿告醒去大半。
他停下脚步,带着戒备的神气道:“这位朋友”
青衣汉子微微一笑道:“不是朋友,是伙伴。”
听到对方的口音,丁二爷的一颗心这一下放落下来。
原来这青衣汉子是花十八所乔装!
丁二爷吁了口气道:“我的妈啊!你可真会吓人。”
花十八笑着纠正道:“是姑奶奶,不是你的妈。”
丁二爷关上了房门,转身皱眉道:“你这时候来干什么?”
花十八笑道:“随便,你瞧着办,能干什么,就干什么。有些事情并不一定晚上才能干,你说是吗?”
丁二爷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
他并不是一个不懂风情的人,他的年纪,也不算老。
有些事情,他不但还应付得来,甚至比年轻人表现得更出色。但是,他这种念头,永远不会转到一个像花十八这样的女人身上。
他知道自己不配。
这女人口角春风,不过是拿他逗逗乐于罢了。他遇上这种情形,一向都以一个老方法对付,皱紧眉头,一声不响,直到对方自动提及正文为止。
花十八见他皱眉不语,果然稍稍收敛些,微笑着道:“本姑奶奶的那一招见效没有?”
丁二爷的两道八字眉毛,登时舒展了开来,大拇指一竖,眯着眼笑道:“有你这位姑奶奶的。没得话说。行!”
他接着将适才万花楼发生的冲突,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花十八当然不会感觉意外,她听完之后,双手抱着膝盖,悠然微笑道:“我现在可以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丁二爷不禁怔了一下道:“还有一个好消息?什么好消息?”
花十八像有意要卖一下关子似的,笑了笑道:“在说出这个好消息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丁二爷道:“什么问题?”
花十八眼珠转动了一下,笑道:“我想问你:在目前这种情况之下,你们七雄之间,如果彼此闹翻了脸,你认为谁最可能跟高大爷结为一党?”
丁二爷不觉又是一怔!因为这是一个他从没有想到过的问题。
他过去没有想到这一点,那是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关洛七雄,是烧过香,磕过头的结义兄弟,盟兄弟之间,还有什么党派?
但如今情形不同了。
如今关洛七雄已是名存实亡,七兄弟之间,尔虞我诈,各怀异志,到了紧要关头,谁跟谁可能结为一党,不仅已形成了问题,而且是个相当主要的问题!
丁二爷微微皱眉头,沉吟着道:“让我想想。”
他思索着,同时以右手将左手拇指轻轻压向掌心。
这表示有一个人,可以先行除去不计。这第一个的人,当然就是丁二爷自己。
接着,他点点头,轻唔着又扳下第二根指头道:“经过今天这一场风波,胡三胡子也可以撇开不算。”
花十八见他思路缓慢,忍不住从旁提醒他,一方面也是催促他道:“艾四爷如何?”
丁二爷摇摇头,表示艾四爷也不可能跟高大爷结为一党,同时又于左掌心扳下第三根指头。
艾四爷是七兄弟中最讲现实的一个,除非是为了本身的利害关系,这位艾四爷永远不可能跟任何人结为死党。身为七雄老二的丁二爷,对他们这位结巴子老四的性格,当然了解得比别人清楚。
花十八道:“那么,巫五爷呢?”
丁二爷仍然摇头,一面又扳弯了第四根指头。
花十八道:“这位巫五爷听说为人相当义气,他为什么不可能跟高大爷结为一党?”
丁二爷冷笑道:“嘿嘿,义气又值几个钱一斤?这瞌睡虫地盘偏狭,人息与开销之间,经常捉襟见肘,这几年的景况,比我丁二爷好不了多少。当初划定地盘的界线时,一切都听决于老大,这些年来,他私底下不把老大恨死才怪!”
花十八道:“那么,咱们宗家,花六爷怎么样?”
丁二爷一边摇头,一边又扳下了第五根指头道:“也不可能。”
花十八道:“为什么?”
丁二爷道:“这次扶风罗姓商人红货出事,老大虽然答应代老四赔偿一半损失,但口头上始终未对老四加以指责,老大不说老四的不对,便无异默认老四拒绝赔偿是应该的,如果承认老四的坚持不为无理,便等于他老大也认为老六在这宗红货上脱不了嫌疑!你想想吧:
在这种情形之下,那麻子对老大又是一种什么感想?”
花十八道:“这样说起来,有可能跟老大结为一党的人,只剩下一个孙七爷了?”
丁二爷点点头道:“是的,算来算去,只有老七目前可能还向着老大。”
花十八道:“只是可能?”
丁二爷道:“应该没有什么疑问。”
花十八道:“何以见得?”
丁二爷说道:“这也跟老七目前的地盘有关。”
花十八道:“这怎么说?”
丁二爷道:“老七的地盘跟老五的紧连在一起,老五的情况,他最清楚。老五那块地盘人息虽然有限,但如作为一种额外收入,可也相当可观。老七为人一向精明,他当然看得出老五和老大之间貌合神离,他如果一心向着老大,有机会从中拨弄拨弄,只要能将老五除去,他便有说不尽的好处,有着这一层利害关系,他自然会跟老大站在一条线上!”
花十八微微一笑道:“如果你的剖析正确,我要告诉你的,就真的是个好消息了。”
丁二爷目光闪动,忽然福至心灵,神色一动,注目脱口道:“你的意思是说老大和老七之间,可能会失和?”
花十八微笑道:“不是可能会失和,而是一定会失和!”
丁二爷眨了眨眼皮道:“这消息是谁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