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紧闭,分明是从里头上了锁,苏留鑫今日一再的没脸,这会儿再也按捺不住,上前便是举掌拍门,将那里头的门栓震得哗哗响。他一面拍,一面叫:“万姨娘,开门,这不是你住的屋子。”
东屋里头悄然无声,任苏留鑫怎般敲门怎般叫唤也无人应答。苏留鑫满脸尴尬,只得来同计氏打商量:“她娘,不如你先住西屋,等她出来我再与她说?”
岂料惯常好脾气的计氏这回却十分地坚持,她道:“他爹,住西屋本没甚么,大不了让人以为我是个妾,只是我千里迢迢地到东亭县来,不为别的,只为给咱们姗姐寻门好亲,我不能放着东屋给一个妾住,倒让人以为我们姗姐是姨娘养的——虽说我一直住在乡下,可也晓得而今这嫡女好嫁,庶女难嫁,若是姗姐被我拖累得成了庶女,寻不着好婆家,岂不是误了她一生?”
让苏静姗进城寻婆家,可是苏留鑫的主意,他听了计氏的这番话,愈发觉得无地自容,慌忙再走去东屋前,把门拍得山响。
眼见得苏留鑫的神色越来越尴尬,计氏待要上前帮着些,却叫苏静姗扯住了衣角:“娘,这万姨娘好个不懂事,咱们却不好在这里看爹的笑话,不如避了开去。”
计氏以为苏静姗是想让她避入厢房或后院,于是道:“避?避到哪里去?还是让娘去帮你爹训斥几句。”
哪晓得苏静姗却道:“娘,人生只有短短几十年,宝贵得很,何必把时间浪费在与些个女人的争争吵吵上,不如扭头走开,自去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岂不快活?”
计氏笑了:“小人精,你想去逛街就直说,娘还能拦着你不成,咱们又不是那等大户人家,讲究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是大户人家,生在这苏州,无事也要出门逛一逛的。”
苏州女子好游,往往外出抛头露面,这是人尽皆知的,而东亭县隶属苏州,自然也差不离,然而苏静姗真不是为了逛街才讲那番话,她是真真切切地觉得,同一个小妾争来斗去的,没得跌了自己的身价,更是浪费了自己的时间。
计氏究竟是宠爱闺女的,朝着面红耳赤仍在奋力拍门的苏留鑫望去几眼,答应了苏静姗的话:“也罢,你爹是一家之主,却被个妾逼成这样,让人看了笑话,我们要是还待在这里,只能让他更难过,不如出去避一避罢。”
苏静姗见计氏同意,高兴地应了一声,转头冲苏留鑫道:“爹爹,我同娘出去逛一逛,等万姨娘腾了屋子再回来罢。”
苏留鑫正是难堪的时候,自然乐得娘子闺女不在跟前看笑话,于是爽快地点了头,道:“去罢,出了门右拐,顺着道走,甚么玩物儿都有,若是累了,就雇个轿子回家,告诉轿夫到苏记绸缎庄,也迷不了路。”
苏静姗把路记在心里,拉了计氏就走,出了门,却不急着上街,而是拐进了自家的绸缎庄。计氏正诧异,苏静姗却已是冲柜台上喊道:“掌柜的,我爹让我来挑两匹料子,好与我和我娘做衣裳。”
她与计氏身上的衣裳都是补丁摞补丁,做件新的倒也在理,掌柜的不疑有他,赶忙地指挥伙计将一摞布料堆到柜台上,以供苏静姗挑选,又亲自举了把大剪子站在一旁,准备等苏静姗选定,就帮她裁一块下来。
可哪晓得苏静姗说的“两匹料子”就真是两匹料子,半点客气的也没有,掌柜的眼睁睁地看着她实打实地挑出两匹还没开过剪的新料子就朝怀里搂,眼睛都直了:“三姑娘,做两身衣裳,用不着那许多布”
苏静姗却跟没听到似的,只不住地摩挲那布料,问道:“我们打乡下来,还没见过这样好的料子呢,瞧瞧这手感,水样似的,再瞧瞧这纹路,这花样啧啧还要请教掌柜的,这是两匹甚么布?”
掌柜的听得她盛赞自家布料,身子又轻了,挺起胸脯,颇有些自豪地答道:“三姑娘好眼力,这是两匹刚进来的织金妆花缎,一匹织的是奔兔,一匹织的是牡丹。”
“织金妆花缎,好,好,就是这两匹。”苏静姗抱起这两匹布料,转身就走,计氏见得沉重,赶忙接过一匹,帮她拿着。
“三姑娘,这两匹织金妆花缎,可是一匹能卖百两银子三姑娘,进价也得好几十两哩三姑娘,三姑娘”掌柜的边喊边朝外赶,跑得气喘吁吁,可哪里追得过田间地头长大的苏静姗,还没等他追到街上,就瞧不见她们的影子了。
————阿昧的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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