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聚会结束的当天晚上,张文德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陷入了一种不可自拔的痛苦当中。但奇怪的是这种痛苦来源于何处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他反复问自己,是来源于他用磕头要来的钱被李经理喂了“二奶”吗?不是,因为要债这本身就是他的工作,这笔钱究竟干什么似乎与他是没有关系的。那是因为自己没有留下那张巨额支票吗?也不是,如果真的留下,就算像于秘书说的那样警察不会找到他的头上,他自己也一辈子不会安生,因为如果这样做就已经跌破他做人的原则底线,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况且于秘书哪句话是真话哪句话是假话,于秘书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些他都无从考证。那又是为什么不为什么呢?张文德真的说不清楚了。
其实,对于这次聚会的作用,张文德的感觉并不像周有之想象的那么好,张文德甚至有些埋怨周有之,认为周有之没有必要让他去接受这份刺激。那些商界名流不可能因为你周有之的一顿饭,就对你的一个什么所谓的“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朋友有所好感,即使有这种好感,那又有什么用呢?他张文德是能请人家帮着开一家公司,还是上人家公司要债的时候人家能痛快点儿就掏钱?这些想法不都跟扯淡差不多嘛?显然周有之在这一点上的确有点儿幼稚。张文德如是想着。
但说实话,通过这件事情,张文德的确有些感激周有之了,不但有些感激,而且张文德还对以前自己行为有了一种内疚的感觉。他本以为冷淡几次周有之,让他那热脸碰几次自己的冷屁股,他就该知趣儿地撤退了,但令张文德没想到的是,周有之竟然还是那么执着地帮助他,似乎有种逾挫逾勇的感觉。这着实令张文德心里有一点儿过意不去。
还有,那天在宴会的时候,张文德也感觉自己有点儿不是人,周有之都声泪俱下、说的都是那么交心的话,你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连他妈一句话都不说,这算他妈什么玩意儿。
张文德的心里有些隐隐作痛。
但是,张文德有张文德的苦衷啊。俗话说“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你用了周有之的、吃了周有之的,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谁不烦啊,就算你大学的时候有恩于人家,可那毕竟是过去的事儿了,人家周有之该还你的也还你差不多了吧?就算只吃一次两次、只拿一次两次,周有之自然不会说什么,但你让别人怎么看你?你让你那帮大学同学怎么看你?这其实都是很现实的问题哩。
再说,还有一句俗话叫做“指亲不富、看嘴不饱”就算你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你用了周有之两次、吃了周有之两次、拿了周有之两次,可是能解决你根本问题吗?你借了周有之三十万块钱给自己孩子治病,手术是做了,但娇娇的后续治疗费用又怎么办?你以后又拿什么还人家周有之这三十万?虽说周有之口口声声说:“这钱不用你还?”可是那是那么回事儿吗?三十万啊!怎么说它也不是一个小的数目啊,你以为那是借三十二十呢,说不还就不还了?从这个角度说这个问题更加现实。
张文德真的矛盾极了,他真的不知道以后该怎样处理跟周有之的关系了。现在说冷也不是说热也不是,你要是再冷下去,你这个人可真就是不知道好歹的货色了,到时候不只是周有之心寒了,就是其他同学又怎么看你?你要是跟他热乎一点儿,他就更要帮你了,但那么多现实的问题在那里摆着呢,你又该怎么办?
要在平时,张文德绝对不去想这些问题,这些问题太实际了,一想这些问题就会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似乎有种欲生欲死的感觉。
这些想法张文德还不能跟其他人说其他人,包括自己的妻子都是不会理解他的,他如果一说,大家肯定把他当精神病,对于这一点,张文德自己看的比谁都要明白、比谁都要清楚。
张文德想烦了,干脆也就不想了,他把自己的头部用被蒙了起来,想用这种方式促使自己尽快的进入睡眠状态,可惜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以后,张文德发现这显然是徒劳的,他懊恼地坐了起来,点上一支烟,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妈的,这一晚上弄不好又搭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