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让,光宗耀祖之类的内容,老爷子的字旁边,是章时年前几天在这里随手写的一阙词,他多年不练,只有年少时的基础,一手楷书也算得上清隽飘逸。
章元年认得是章时年的字,拿起来看了看,笑说,“难得时年有兴致,很多年没见他动过笔了。”
老爷子就说,“以前是想让他沉沉性子,练了那么多年在这方面也没见有什么长进。”
“时年已经足够出色,是六叔要求太高了。”
老爷子示意其他人坐,又和章元年说,“有时还是太莽撞,以后还是靠你们这些当哥哥的多照顾。”
“都是一家人,六叔太客气了。”
章元年的话音刚落,旁边有人插话说,“这说起来,我上午过来的时候还遇到时年了,刚想和他说说话,时年说不认识我。也是老了,不中用了,这些年也没出去走动。也怪不得时年连叔公都不认识了。”
老爷子此时已经入座,闻言撩撩眼皮看向对面的人,如果陈安修在场,应该可以认出这就是上午刚刚斥责过他们的干瘦老头,他在族里的辈分大,就连老爷子都要喊他一声五叔,他的名字是章泽生,老爷子父亲排润字辈,光看这名字也知道关系并不近,不过是章泽生这一脉世代居住在越州,章氏的族谱和宗祠之类的归他家打理,在族里算是有两分脸面,老爷子之所以下帖子给他,不过就是全个后辈的礼仪,至于其他的,章泽生想太多。
章元年一看老爷子没出声,就知道事情不太好,六叔这人护短,他自己可以说章时年不好,可不代表其他人也可以说随便开口评论,况且章泽生的口气未免太托大。不是所有人担着长辈的名头就可以行使长辈的权利,开口之前也得掂掂自身的分量,“叔公,这件事……”
老爷子朝他摆摆手,又对章泽生说,“也是我疏忽了,他这么多年没回来,亲戚难免有些认不全,我应该带着他先去各家拜访的。”
老爷子敢这么说,其他人没敢这么应的,纷纷表示老爷子太过客气,又说都是章家人,彼此无需那么多表面文章,章谨之带着章时年登门拜访,他们自问还真受不起这大礼,心里就有点埋怨章泽生多事,他们今天是来谈事的,老爷子有事相求,主动权本来是在他们这边的,现在让章泽生这么一闹,倒是让他们被动起来。
“我也是想着都是章家人,有些事也不想瞒着大家,今天请诸位过来,就是想商量一件事,可能你们也多少听说了,时年现在有两个儿子,这就算是我的孙子了,我想趁着大家这次都在,商量一下上族谱的事情。”老爷子嘴上说的是商量,可任谁也能听地出来,老爷子已经做了决定。
其他人都看章元年,他就先开的口,“是那个叫吨吨的男孩子吗?去年鸿易他们在六叔那里过暑假,回来的时候带了些照片,我看着那孩子倒是和时年一个模子出来的。不知道另一个是谁?”
老爷子用茶盖拨拨茶碗里飘着的茶叶,“就是那个叫冒冒的孩子,可能你们也见过,就住在咱们园子里。”
“这个倒是真见过,我开始还以为是那位陈先生的孩子。”血缘关系太明显了。
“冒冒也是时年的孩子,妈妈和安修有些关系。”至于什么关系就不需要向所有人交待了。
他既然这么说,章元年倒是没太多可怀疑的,如果不是章时年的孩子,老爷子实在没必要非要写到族谱上,一旦入族谱上就代表着章家的公开承认不错,但随之而来的实质利益,以章时年现今的地位,应该还不至于看在眼中,“既然是时年的孩子,自然是可以进族谱的,那孩子母亲这里?”
“时年现在的情况你们应该也知道,以后很有可能就是这样了,我和时年的意思,是只想让孩子入族谱,其他的也就不做强求了。”
听到这话在座众人集体沉默下来,他说的大方,就算不强求陈安修入族谱,光两个私生子就够让章家没脸面的。
老爷子见其他人这反应也不着急,起身踱见到窗子边上说,“有些年没回来,这园子的景色倒是愈发好了,你们当年很多都在外面,没见过刚还回来的样子,实在破败地不成样子。这原先是咱们的祖宅,几辈人都住过这里。我现在年纪大了,以后这祖宅还是要族里共同打理。”
章元年一惊,他当然知道六叔这句话的意思,当年章家的祖宅和家族墓地之所以能还回来,也是眼前这位老爷子多方周旋,国家最后终于答应还给章家了,可当时章家是谁,章家就是这位老爷子,章园和家族墓地自然而然就落在了老爷子手上。听老爷子今天的意思,如果答应,就将这园子还给族里,如果不答应,那园子的去向可想而知。老爷子传给章时年,章时年传给那两个孩子。
他能听出来,其他的人自然也能听出来,当然个人反应不同,有人欣慰,有人心里气愤,欣慰这园子能彻底回来,气愤如果不答应,这一位还这打算让这祖宅落入旁人之手。
章元年心里有了打算,但有些过场还是要走的,“六叔,这件事,容我回去和诸位叔伯兄弟们再商量一下。”
老爷子点点头,“应该的,离着祭祖还有六天,时间足够了。”他不可能要个无限制的等待。
章元年应下,和其他人一道先走了,听他们下楼出了院子,方碧凝从隔壁房间里走了出来,“谨之,这样做合适吗?他们即便答应了,心里可能也有气。”半强迫的方式,等于没给人选择的余地。
“一味的好性也不一定就有好结果,况且这园子是祖宅,迟早要交到族里去的,如果我们一直占着,以后也只能是徒增嫌隙。”
陈安修和章时年还不知道今天下午在园子里发生的事情,他们是在外面吃完晚饭才回来的,回来的时候从老爷子那里走了一趟,不过许默成说老爷子今天有点累,早早就睡下了,他们就没多打扰。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是吨吨抵达越州的时间,因为章园离着机场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们九点多一点就出发了,严旭陪着吨吨过来的,接到人后,他和陈安修打过招呼,提着行李出去准备上另外一辆车,陈安修有半个月没见到吨吨了,刚见面就勾着自己儿子脖子用力向下压了压,“哎呀,这个小帅哥是谁家的?”
“陈壮壮家的儿子陈吨吨呗。”
陈安修双手揉他的脸,“反了你了,连你老子的小名,你都敢提着叫。”
吨吨笑着往他身上扑,“我不信你以前就没喊过我爷爷的。”
“喊是喊过,不过你奶奶每次能拧着我耳朵转一圈。”
父子两个笑闹了一回,吨吨问他,“我大爸爸和臭冒冒呢?”
“冒冒听你要来,从昨天晚上就闹着不睡觉,结果来的路上就睡着了,你大爸爸陪他留在车上。”
“他真是个小猪,天天睡个没够。”
陈安修取下他肩上背着的随身包,“可能已经醒了,咱过去看看。”
结果并不如陈安修的预料,人家冒冒一直睡到回家都没醒,人家都在吃午饭了,他还在呼呼呼。午饭是在老爷子那院里吃的,老爷子见到吨吨很高兴,就连老太太都拉着问了不少话,要知道老太太对冒冒虽然和气,但总和冒冒保持了适当的距离,就算是第一次见面,别说抱,就连一根指头都没碰过冒冒,章时年说老太太不喜小孩子吵闹,不过在陈安修看来,老太太根本是不喜欢小孩子才对。
饭后老爷子有事将章时年留了下来,陈安修就带着吨吨冒冒先回了暂住的院子,进屋后吨吨先把自己带来的行李收拾了一下,就过来看冒冒,“他不用起来吃饭吗?”
陈安修给冒冒拉拉被子,“先让他睡吧,他两天晚上没睡好了。这次应该是真缺觉了。你也睡会,今天早上应该起来很早吧?”
吨吨在冒冒边上躺下,“恩,五点多一点就起来了,奶奶下的饺子,昨天晚上包的,冒冒前天晚上又做什么了没睡觉?”
“前天下午被人联手摁着打了,你看脖子这里被抓的。”
冒冒睡着了,吨吨怕吵醒他,也不敢抬着他的下巴仔细看,只能看到脸边上露出的一点,就这样看就好几道,“他们为什么打他?”
“那些孩子也不大,闹着玩吧,你快睡吧,等他醒了,你问问他,看他知道怎么说吗?”
吨吨轻轻摸摸小胖子的脸,挨在他身边,不一会就睡着了。
实在是太困了,好不容易赶上个周末,还要搭飞机,吨吨这一觉睡过去黑甜黑甜的,直到两个多小时候,才渐渐有了知觉,有了知觉后,即使眼睛还是闭着的,就感觉到旁边有人,他勉强把眼睛睁开一道缝,首先看到的就是两只圆胖脚丫子,离他的脸不足五厘米,穿着两只白色的毛绒绒的袜子,脚踝那里还绣着只熊猫头。
眼睛再睁开点,胖脚丫的主人就肉嘟嘟地坐在他对面,腿上放着一只玩具熊,他正在来来回回地摆弄玩具熊摆弄着脑袋和手臂。
“冒冒,你老实坐着,别吵醒哥哥,哥哥很累在睡觉。哥哥睡醒了就和你玩。”爸爸从外面进来,轻声嘱咐。
“恩。”冒冒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一低头可能看到他醒了,两只大眼睛瞬间就亮起来了,扔掉熊就往他怀里扑,“得得,得得。”
“冒冒,刚才咱们怎么说的?”吨吨是背对着门口睡的,陈安修没发现他醒了,见冒冒这样刚想去阻止,就见吨吨已经伸手把人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