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在莫黎城定然引起轰动,也着实任性妄为了。
所以,他绝不能直接去奏请御蓝斯。
孙嬷嬷思忖良久,直到一大堆小衣裳叠完,放进柜子里……
她一阵忙碌,一转身,就见两个小人儿手拉着手,耐心似能耗到天荒地老般地,亦步亦趋跟着她。
“世子爷,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嬷嬷,您就告诉我,娘亲到底去哪儿了?您说了,我保证再也不缠着您!”
“王妃娘娘外出求医治眼睛了,所以……怕是两三个月之内,是无法回来的。”
早上,娘亲可没说要外出求医呀!
南宫谨顿时急了,“娘亲去哪儿治眼睛?怎需得那么久?”
他已经对金佩他们撂下了狠话的,成婚不能耽搁,可他更担心娘亲的眼睛。
“娘亲为何非要离宫去医治眼睛?在宫里不是好好的么?再说,娘亲昨晚还对我和无殇说,眼睛就快康复了……”
孙嬷嬷不敢没有对他讲,锦璃的眼睛已然复明无望,只不动声色地道,“娘娘去了雪狼族。”
“那里有什么神医?!”
“奴婢也不清楚,总之……世子要成婚的事,还是先奏请溟王殿下吧。奴婢可以派青丹去,帮殿下打探殿下的行踪,趁着殿下不知王妃娘娘出宫,事情也好商议些……”
正说着话,御蓝斯便进来了。
满殿宫人忙跪下去,个个俯视地毯,神情无惊,心底里却是惊涛骇浪,胆寒不已。
因为锦璃停药,又质询龚荀关于满月酒一事,御蓝斯一直心神不宁。
他人去了镜水城巡视一圈,突然感觉不到锦璃的牵引,所以急迫赶回来。
没想到,一到宫廊下,就听得孙嬷嬷那番话。
南宫谨疑惑仰起小脸儿,见他一脸清寒的愠怒,不禁担心。
“你……不知娘亲去求医?”
孙嬷嬷忙解释,“因伏瀛国师占卜到,有位神医可医治娘娘的眼睛,娘娘急于前往,所以,让弥里和凌一护送前往,只留了道别信……”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信双手地上前。
御蓝斯却没有接信。
因为,孙嬷嬷手越抖越厉害,秋风里的枯枝一般,颤颤巍巍。
显然这信的内容,并非她所言那么简单。
气氛,岑寂,诡异而僵持。
淳于缦被这一幕吓得小脸儿惨淡,躲在南宫谨背后,偷觑御蓝斯的神情。
“嬷嬷,本王要听实话,锦璃到底去干什么了?”
他派出寒影的千名死士,前去寻找名医,狼族境内,除了轩辕玖,哪还有什么名医?!
轩辕玖的医术与南宫恪半斤八两,既然南宫恪都医治不好,轩辕玖就更不可能治得好。
孙嬷嬷已然发过誓,不透露半句,哪怕这吸血鬼会下一刻会撕碎她这把老骨头,她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殿下若不相信奴婢和王妃娘娘,大可以直接去找伏瀛国师问问清楚。”
御蓝斯转身就出去。
南宫谨小手伸出去,从孙嬷嬷僵举着的手上拿了信,就一路奔跑着追出去。
他紧随御蓝斯身后,打开信,就读上面的内容。
“夫君,息怒!”
哎呀,娘亲太了解御蓝斯了,怎就知道他听闻消息,就一定会生气?
小家伙忍不住笑道,“溟王殿下,你的脾气未免太好猜测!”
淳于缦跟在他身后,不禁捏了把冷汗。
溟王像极一头抓狂的雄狮,一张口,就能把谁吞掉似地,她家夫君真是不怕死!竟还敢打趣?!
南宫谨继续读道,“此去狼族,臣妾信心百倍,定然能医得好眼睛。然而,世事无常,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夫君且宽心,纵然医不好,臣妾也不会气馁,定然在三月之内返回,还请夫君照顾好四位儿女,勿念!”
三月之内么?
御蓝斯无奈地收住脚步,拿了信细看一遍,见信角处竟还有个唇印,怒火顿时消减了大半。
这一吻,似落在了心头,酸楚而温暖。
但是,三个月……未免太久,因此,也足够他寻到她的踪迹的。
他俯首看两个跟在身侧的小人儿。
两张可爱的小脸儿皆是仰着,灿亮如星的眸子,让他不忍苛责。
“你们要成婚?”
“是。”这坚定回答的,只南宫谨一人。
御蓝斯顿时哭笑不
得,原来,这成婚只是一厢情愿呢?!
“淳于缦,你愿意嫁给谨儿?”
“呃……”小丫头面红耳赤,“这个……臣女得听从父母的安排。”
“很不幸,你父母得听本王的安排。”
南宫谨顿时急了,“这是什么意思呀?”拒绝也得说明白才成吧!
“本王的意思是,同意你们成婚,就当是……给你娘亲准备一份惊喜大礼吧!不过,先订婚,等你娘亲回来之日,再拜堂成婚。”
南宫谨忙拉着淳于缦跪在地上,“谢父王恩典!”
御蓝斯因这声父王微怔。
然而,南宫谨没有叫错,他御蓝斯是他的继父,理当称一声父王。
更何况,因为锦璃,因为南宫恪,他早就将这孩子视如己出。
他蹲下来,大手落在他健壮的小肩膀上。
“你娶淳于缦,是你娘亲的心愿。不过,谨儿……不管订婚与成婚,都是男人信守承诺的过程,你要对自己和缦儿负责,从此,双宿双栖,不得再爱其他女子。”
“父王放心,谨儿最厌恶见异思迁,谨儿一辈子只对淳于缦一个人好。”
“好!”
御蓝斯欣慰看着两个小人儿,长舒一口气,如此,那个女人听到儿子要成婚的消息,定然归心似箭,他也有了必须寻到她的理由。
御蓝斯并没有再去看伏瀛的魔球,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伏瀛手上的魔球,可预见真相,也可浮现假象。
锦璃既然安排好了一切,也必然会拜托伏瀛,给他安排一个完美的假象。
于是,他直接命寒冽派人寻找锦璃的踪迹,并宣召淳于夫妇,前来商讨南宫谨与淳于缦订婚事宜。
此次,他如两个女儿的满月酒一样,并没有邀请血族京城的任何官员,甚至……连御穹也没有惊动。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尤其是父皇。
订婚宴,就安排在翌日上午。
百官参拜世子与未来世子妃,一对儿小人简单进行了仪式,又进行了祭祖大典,让祖宗们九泉之下知悉喜讯。
这规矩已然甚是简单,却还是累得两个小人儿,仿佛磨上的小驴儿般,拖着长长的袍子,几乎抬不动脚。
金佩等一群打淳于缦主意的男孩,都被寒影护卫很客气地“请”入了王宫,被单独安排在的一个房内。
南宫谨命人送了几坛酒进去,锁上门,狠下命令。
“他们若不喝完那几坛酒,不准放他们出来!”
金佩等人欲哭无泪,在房内又哭又嚷,所幸,王宫总管乐正夕注意到动静,及时禀报了御蓝斯,事情才没有闹大。
*
雪狼王朝,雪山之上积雪没顶,山脚下的温泉小镇却意外地暖如春夏,花木葱茏,风景宜人。
然而,锦璃却看不到这样的美景。
客栈楼阁,白墙红瓦,顶层雅间的圆窗内,她被捆绑在椅子上,正听到弥里正在拿火折子点蜡烛,火苗嗤一声响之后,是小匕首出鞘的声音……
“这匕首是我特意命人打制的,异常锋利,我下手也尽量快些准些。”
弥里温雅的声音,听不出波动,他的手却在火焰上颤抖。
“嗯。”
锦璃淡然一笑,眼睛上的丝带,被凌一慢慢地拆掉,敷在眼睛上的棉纱布也被取下。
深深凹在眼窝里的眼睛,已经被药草灼蚀地呈现深棕色,触目惊心。
凌一迅速移开视线,知道她感知敏锐,不敢多看她。
脆弱的眼睛,受不得窗外袭来的凉气,顿时刺痛,她想抬手捂,却……
她的手已经被牢牢绑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弥里怕她太痛苦,会忙于挣扎,以至于造成更深重的伤,所以,才如此绑住她。
凌一看出她身子在抖,忙道,“锦璃,你若改变了主意,我马上把绳子松开。”
“我只是觉得有点冷,你把窗子关上。”
凌一依言照做,忙把所有的窗子关上,又在火炉内添了火。
见她平静如水,从容不迫,他自嘲一笑,无奈地在她身前蹲下来。
“苏锦璃,你可想清楚了?若眼睛剜出来,可能……再也长不出……”
“上天既如此狠绝,让我和阿溟相守不能相见,不如置之死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的眼睛还是痛,似关上了窗子,也抵挡不住逼人的寒气。
锦璃犹记得,第一次来时,穿了厚厚的貂皮边锦袄,还有厚重的狐皮大氅……这里的臣民皆是夏装简短,唯有她,格格不入。
没有御蓝斯在身边,她的心,她的身体,总是冷冷的,暖不热。
却是分开了,才发现,她对那个男人依赖太久,已然成了习惯,刻入了骨髓,为见到他,竟不惜做到如
此地步。
可笑的是,她竟丝毫不为自己这狠毒法子而意外。
弥里把细致的小匕首烧烤过,到了酒冲洗过,他走到锦璃面前……
凌一踉跄退了两步,脸色苍白地发灰,无法亲见这残忍的一幕。
“我先出去。”
锦璃忍不住莞尔,“原来,杀人如麻的护法大人,也有胆怯的时候?”
凌一没有吭声,打开门,却不禁怔住。
御蓝斯正站在门外,他背对着这边,面朝走廊窗口,一身黑色披风笼着的俊伟背影,映在窗外积雪覆盖的重峦之间,愈显得孤绝静冷,拒人千里。
“你……要进来吗?”
锦璃心头赫然一震,忍不住问,“凌一,谁在外面?”
御蓝斯听到她的追问,当即解开披风系带,把落满风尘的厚重披风丢给了凌一,疾步迈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