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时间推算他那时已被陈平收养,自保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让他去找我,现在说来更像是心虚,慌乱寻找着各种借口。他不曾救我,更救不得我,谁都知道,还何必说出来。
他默默不语,我淡淡相对。
“为什么去代国,怎么去的代国?”他的疑问应该已经蕴在心中好久了,问的顺口。
灯影摇曳,我笑着回身,夜深了,空气中的香味愈加的浓烈,幽幽的弥散开来,沁人心肺。
“重要么,本宫已经身在代国了。”我返身,带着笑诘问。
“那莲夫人”他喏喏。
凄冷一笑“死了,所以本宫不认得陈大人。”
腔子里像是有股热气,在他提及莲夫人时顶上了头。
那,是我的前世,是我的过往,也是不能忘却必须要忘的旧情。
“门前的匾额是怎么回事?”他犹自想着以往,我却开口为了别事。
“太皇太后要封吕产为相,家父让先把相府的匾额摘了,等待懿旨下了,再作定夺。”他想了想,并为隐瞒。
我蹙着眉头,陈平阿陈平,你现在是在哪边呢?那日派彭谡定策反刘恒时你还是站在刘姓王边,如今呢?
彭谡定还想多说,却被门外一声轻嗽封住了嘴。
“老臣不知王后娘娘驾临寒舍,被庶务耽搁了,还望娘娘恕罪。”苍劲浑厚的声音,一字字咬的清晰,也震断了彭谡定的迷思。
房门被彭谡定急忙打开,躬身垂首,轻声道:“父亲大人!”
屋内的光晃照着泰然的身影,他直立着,黑色的冠冕下一双长眉低垂,狭目迎着灯游动着让人诡异的光芒,面容虽是澹然淡定却让人心头陡战。
寒眸微垂,笑了笑,俯身下拜“臣妾叩见右相陈公。”
“娘娘还是起身吧,这里没得右相。”他的声音让人悚然,摸不到底细。
“这里是娘娘休息的地方,老臣不方便久留,如果娘娘方便,可到前厅一叙,周太尉也在。”陈平说罢,挥摆着袖筒,一步步走向前厅,彭谡定见此,定定看了我一眼,也告辞跟去。
灵犀迈步进门,我沉吟一下问道:“陈相听到多少?”
“陈相刚来,却不让禀告。”灵犀满脸的不安,唯恐我的责怪。
我冷簇蛾眉,眯缝了双眼。
周太尉也在是么?这样的场合为何让我出席?他还在衡量哪边对他更有利时么,这么难以取舍,他此刻也会愁眉纠结吧。
想到这里我轻笑出声。
只可惜大好的迷局被他撞断了,不然也许还会知道更多些他情。
步上前厅,灯火通明,厅中陈相为左,一个刚武莽汉站在右侧。
我俯身一拜:“久仰周太尉英名,臣妾见礼了。”
那魁梧的人竟然有着我不曾想到的客气,瓮瓮的道:“王后娘娘多礼了,实在不敢当,不敢当。”
“周太尉过谦了,臣妾早就听说过太尉的盛名,您随高祖起兵,江淮中州擒获五大夫,又协高祖取咸阳灭秦,楚地泗川、东海郡二十二县无人不知汉中将军,而最为军中人津津乐道的是将军战垓下一举歼灭项羽麾下八万猛部的事迹。将军一生熠熠军功,还有什么不敢当的呢?”我欠身笑道。
他嘿嘿一笑:“那些都过去了,现在我啥都不是了,王后娘娘再晚两天过来,怕是连脑袋都被人拿去当灯笼了。”
我掩嘴一笑,难怪高祖说他少学识没心机,憨厚却可为太尉。这番话说下来,已经让陈相谨慎的眉头又紧了三分。
“将军说笑了,如今还是刘家的天下,哪里有狂人大胆敢如此,更何况将军身居要职,即便有这狂人,也不能奈何。”我缓缓走到周勃的下手位,坐下,对视着陈相。
“奶奶的,那是以前罢,如今吕禄接管了军中,我不入军门,还叫得什么太尉!”他愤愤地捶了下我俩中间相隔的小矶,那木矶应声碎裂,我一惊,却仍是笑着。
陈平这里刚刚被人逼着摘了匾额,那边周勃连军门都进不去了,难道吕家已经开始行动了么?
“太皇太后尚且清醒,想来那不过是小人使的伎俩,怎么能难倒将军呢?”我颌首淡笑,端起陈府侍女新斟得茶水递给灵犀。灵犀轻尝了一口,又回递给我,我笑着掩面喝了些。
陈平见此,脸色微变。我抿着笑意。
你不信我又如何,我也是无法信你,两下彼此扯平,才好说些真话。
“齐王磨刀霍霍,早就准备好了,既然两位大人身陷囹圄,为何不搬他过来做个相助?先做好些,莫要等吕家真困了相府太尉府,那时后悔晚矣。”我关切的相问,犹如讨论着天气。
周勃按捺不住,拍着扶手站起“齐王势强,倒是可以一解京城之危,却比猛虎,引进就无法驱赶了,到时候还不得要个皇上当当?”
陈平一阵咳嗽,重着声音说“周将军,小心些。”
我擒了一丝笑意“再小心,这也是实话,臣妾就佩服周将军这直来直去的人,说起话来也不必猜得费劲,陈相你说呢?”
陈相冷笑一声:“直来直往固然痛快,无妄之灾也来的莫名。”
“那臣妾想问陈相一句实话,陈相还要直来直往的好,陈相姓刘还是姓吕?”我探身,笑着问陈平。
“什么姓刘姓吕,又打这样的哑谜,吭吭叽叽拐来拐去的,难道以为谁不知道娘娘在说什么吗?”周勃挠着头,坐在凳子上,呼呼喘气。
我垂眸笑着,等着陈平的回答。
“老臣姓陈。”陈相的回答,让我敛起了笑容。
陈平摇摆不定,是为大患。但是他应该知道吕家得势后危及京中显贵,为何还如此?
“陈相果然淡定,置生死于不顾,让臣妾钦佩,此行前来代王叫臣妾给带个好,说声陈相辛苦了。“说罢,我起身下拜。
“陈相和周太尉也劳碌一天了,臣妾现行告退,不再打扰了。”我起身,仍是笑着,摸住灵犀的胳膊,她冰凉,我也亦然。
“朱虚侯驾到!”门外一声通传,惊呼了众人。
我微微一笑,有些恍然,原来旧情抵不过新恩,陈相攀上了齐王刘襄。
一切有了解释,我笑着看向陈平。
他有些晒然,扫了扫衣袖准备迎接。
我回转无路,也只得站立着,等待这个顶顶有名的侄儿。
毕竟,他还要叫我一声婶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