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下达,郁泱地位飞升成为顺王府的妈祖娘娘,她畅行无阻,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但她不是得寸进尺的女人,不会满府唱高调,反而生活照旧,依然关在秋水阁过自己的日子。
针对这点,邹氏有些小微词,她认为既然顾府已经大方地承认她世子妃的地位,她就该照规矩来,每日到婆婆跟前侍奉。
这个想法是奢求了,郁泱根本不屑与之打交道,自然是能免则免,何况檠丰也不欲她到前院自找是非。
幸好顾伯庭脑子是清楚的,一句话打醒邹氏“难不成你指望堂堂的公主,到你跟前立规矩?”
只不过另外一件事,很快地消弭了她的不平——因为周郁泱,皇帝爱侄女,破格擢拔誉儿当官了!
誉儿说,皇帝祭诚亲王那日,周郁泱在皇帝面前为他说尽好话,皇上才提携他为宫廷六品带刀侍卫。
六品呢!就算誉儿勤奋不缀、考运极佳,一路顺利考上进士,也得从七品芝麻官慢慢往上熬,不仅如此,说不定还得调到外地,父母子女几年都见不到面,现在好了,周郁泱几句褒奖就让儿子留在京城当官,光看着在这分上,她心中有再大不满也都算了。
何况这事,还真应了释慧法师的说法,她越来越相信周郁泱是儿子的命中贵人。那么涴茹邹氏心头犹豫,是不是该把她送出顺王府,还是再找个人把她给嫁出去?
至于顾伯庭,那就是个把权势利益看得比天还大的人,顾家一族只有他当官,还一路当到顺王,但手中无实权提拔不了自家人,本以为皇帝的一连串急降加上儿子的不长进,顾家的荣耀也就到头了,没想到娶进一个原以为是扫把星的周郁决竟然能够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老天爷也太厚待顾家了。
他沾沾自喜地想着,一个霍秋水、一个周郁泱,最终能够把顾家带到什么局面呢?真是让人期待。
在王爷王妃采正向观望态度之下,郁泱的日子好过极了,要什么,不必开口就有人往秋水阁里送,今昔的待遇是云泥之别。
因为不必花用到私房钱,掌管银子的芍药镇日眉开眼笑,动不动就问:“小姐,咱们要不要给两个小丫头弄点好吃的?”
郁泱的日子就剩下吃以及等待,等顾誉丰目的达到,等着离开顾府,等待重获自由。
两个小丫头吃好睡好,成天笑嘻嘻地玩闹,个头像打气似的一下子窜高不少,偶尔檠丰有空,也会带着她们练武。
明明是丫头,他非要当成小伙子教养,弄得两个孩子性子越来越调皮,上回还追着鸡鸭满屋子窜,吓得接连三天下不了蛋,郁泱罚他们不能吃蛋,那副可怜的小模样搞得大家哭笑不得。
所有人都很愉快,包括檠丰。只不过他变得非常忙碌,起早贪晚,待在秋水阁的时间越来越少,除了当差之外,许多官场上的朋友突然多了起来。对于这点,顾伯庭相当满意。
日子平平顺顺走过,转眼间就要过年了。
过年期间,顺王府里上上下下都忙,邹氏派一堆人过来秋水阁打扫,当初她就想往秋水阁里安排下人,但檠丰拒绝了。
虽然心里清楚邹氏不会对亲生儿子做出不利之事,但他不喜欢被人窥探,于是在牡丹、芍药和锦绣的指挥下,把秋水阁打理好之后他又把人给遣走。
贴春联、备年菜、做新衣、缝新帽,两个小孩跟前跟后忙得团团转,人不多却也忙出一副新年新气象。
除夕这天,檠丰依旧往外跑。
暖房里的蔬菜长势极好,年夜饭郁泱打算做一个大火锅,再下几盘饺子。她总觉得年夜饭的重点不是丰盛的菜肴,而是全家人团聚,郁泱的家人不在身边,因此她比谁都分外珍惜家的感觉。
于是几个女人从下午就在厨房里洗洗剁剁,不光准备年夜饭,也备下祭拜诚亲王和诚亲王妃的供品。
檠丰回到府里时已经是下午,厨房里热火朝天,刚炸好的甜果子,咸酥香脆的花生,蒸笼里半熟的年糕,搞了一下午才翻炒好的鱼松各种香甜鲜味传进鼻子里,令人食指大开。
芍药把滤过油的巧果往桌上一摆,顾玥忍不住伸手去抓,却被锦绣啪的一下给打了。
“小心烫,等凉点再吃。”
顾玥吐吐舌头,笑开,她就是等不及嘛。
郁泱见状,抓起一个小小的开口笑,说道:“嘴巴打开,先吃这个。”顺手把东西塞进顾玥嘴里。
顾祺见状也张开口要郁泱喂,邀宠的模样看得大伙儿都笑了。
“泱姨,沙琪玛能吃了吗?”顾玥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觉得每个都好好吃哦。
“快了,再等它凉一下,结成一块块的,味道才好。”
“为什么它叫做沙琪玛?”
“这是番人那里传来的食物,他们就是这么喊的。”
“泱姨会说番人的话?”顾玥问住她,郁泱愣了一下,半晌才找到合适说词回道:“是啊。”
“谁教你的?是番人吗?”顾玥追根究柢。
“是我哥哥的师傅,他是很能干的商人,五湖四海走过不少地方、见识过各种不同的人,他会说几句番人话,也会做几种番人爱吃的东西,番人话我学不起来,但对吃的泱姨举一反三,他说个味儿,我就能做得八九不离十。”
“是啊,你们泱姨小时候学什么都不起劲,缝件衣服还得王妃拿根棍子在后面盯着才勉强完事交差,可碰到进厨房这种事儿,不必人家讲,跑得比谁都快,才八岁呢,做出来的饭菜就比做几十年饭菜的孙婶好吃。”芍药嘲笑起自家小姐半点不嘴软。
郁泱没生气,芍药说得句句属实,如果晓得和“那人”的缘分这么短,她不会懒惰,她会天天下厨、天天做菜,天天看着他嘴馋却又满足的模样,认真学做菜,是因为要填补心中遗憾。
“要换了我,我也要学煮饭、不学做衣服。”顾玥道。
“为什么?”郁泱问。
“衣服能穿就行啦,丑一点、美一点又没差别,但东西难吃和好吃可差得多了。”
锦绣戳了顾玥一记道:“你啊,好日子过太多,还嫌好吃难吃,要是在以前,饭不馊就算好吃的。”
顾玥在笑,心头却是泛酸,谢天谢地,感谢老天爷给他们送来这位世子妃,否则艰难的日子还不知道要过多久。
这话落入站在门边的檠丰耳里,脸上表情更形复杂,而屋里的女人听见了也忍不住鼻酸。
芍药一手拢住一个,把她们抱在怀里,豪气道:“安心,以后就跟着咱们家小姐吃香喝辣,有咱们小姐一口饭就饿不着你们。”
见气氛有些感伤,牡丹忙道:“小姐,接下来要做什么?”
郁泱看一眼满桌子零食,笑道:“还不够吗?这些能让你们胖上好几斤了。”
“不够、不够,今年咱们多两个吃货呢,要不,再做一点核桃糕好不?”
牡丹朝顾玥、顾祺眨眨眼,两人默契十足地跳到郁泱跟前撒娇的又拉又扯。“泱姨,给咱们做核桃糕吧,我还不知道那东西什么味儿呢?”
“是啊、是啊,一定很美味!”
连美味都说上了,她能反对?“行,你们来帮忙把核桃捣碎”
命令方下,一转身,她发现站在门口的檠丰。
人是习惯的动物,她不爱生活有第三者加入,不爱他破坏自己的计划,不爱很多有关他的事,但他住进来了,有点霸气、有点强势,她推拒不了,只好一天一天适应。
适应他住在自己的屋里,适应他在睡前的叨叨絮絮,适应孩子喜欢他不亚于自己,适应他宽宽大大的掌心、他厚厚实实的胸口适应许多原本她以为不需要适应的事情。
意外的是,她适应得相当好,好到几次她以为自己与他不仅仅只是一场交易,而是有其他的、额外的、超出友谊的感情
“回来了?”郁决笑问。
“嗯。”他看向桌上那一堆食物,有些见过、有些没见过,但每样闻起来味道都很棒。
“做这么多,看起来很好吃!”说着,也伸手往巧果抓去。
郁泱急忙拉住他的手,这一拉又是掌心贴合,暖意瞬间窜进他的意识里,她想甩开却被他抓得老紧,挣脱不开。
大伙儿都看见了,牡丹、芍药别开脸假装没看见,但笑容很明显,顾玥、顾祺还不懂事,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唯独锦绣一双眼睛像是在看野狼似的,紧迫盯人,就怕他一发狠咬上郁泱。
郁泱把手拉到身后,但他还是紧紧握着。
她只好欲盖弥彰解释道:“别学玥儿贪嘴,巧果刚炸起来会烫嘴。”
顾玥接下话,热情教导。“叔叔,沙琪玛要放凉了才会结成块,开口笑可以吃了,你让泱姨喂你吃,味道可好啦!”
顾玥说完,檠丰立刻照办。
他没脸没皮地把头凑向郁泱,学着小孩张大嘴巴等着她喂。
郁泱皱眉,这男人今天是发疯了吗?干么这样,想晒恩爱?甭吧,这里有未满十二岁的儿童,不宜过早污染她们的心灵。
郁泱不动作,顾祺等不及了,也热心的技术指导。“叔叔,你的嘴巴张得太小,要像我这样,泱姨,我要!啊”她拚命张大嘴巴,眼巴巴地看着郁泱。
顾玥见状也来凑一脚。“泱姨,我也要!啊”三张嘴巴张在郁泱面前,看得牡丹、芍药忍不住噗哧笑出声,郁泱无奈,抓起开口笑一个个往他们的嘴巴塞。
“好吃,我还要。”
檠丰得寸进尺,过分到让人想翻白眼,但她能翻吗?基于身教原理,两个小孩也跟着张嘴,她只好一路一路喂下去,两人的甜蜜变成四人组甜蜜,你说一句笑话,我抢一声得意,呵呵笑声不停。
牡丹在旁看了,忍俊不住道:“谁说多两个吃货,明明就是一屋子吃货。”
“行了、行了,开大火再多做一点吃食,否则挨不了几天就没啦。”
芍药话落,阿松的声音跟着响起,只不过芍药的话让人很开心,阿松的话纯粹是扫兴。
“世、世子爷,王妃刚刚派人过来,请世子、世子妃到前头用年夜饭。”
只有世子、世子妃,年夜饭名单里没有顾祺、顾玥,由此可见过去几年,两个小孩子也不在受邀行列。
檠丰轻叹,眼底满满的全是对孩子的怜惜。
顾玥、顾祺噘起红嘟嘟的小嘴巴,好不容易可以过个热闹的除夕夜,她们从好几天前就等今晚,哪里晓得
看她们的失望,几个大人不晓得该怎么安慰,众人目光全聚在檠丰身上,期待他发话。
可让他别到前院用年夜饭未免强人所难,怎么说他都是顾家大房的独生子,平日就算了,逢年过节的怎么能够强留人?
檠丰也不是不了解众人的希望,也相信她们筹划这顿年夜饭肯定费不少心思精力,只不过
“锦绣、芍药,你们先弄点吃的让大家填填肚子,那边一结束,我们立刻回来围炉。”
意思是,他们不会在那里待太久?
郁泱望向他,他像是看出她的心思似的,点点头,应承下。
浅哂,郁泱蹲下身摸摸顾玥的脸、再拉拉顾祺的手,道:“你们帮帮芍药和牡丹,把菜给捡捡洗洗,该下锅的先下锅熬,把餐桌摆好,然后洗好澡,等我们回来一起吃顿年夜饭。”
知道还是可以一起吃饭,两个小孩欢呼一声,卷起袖子就要帮忙。
锦绣看向檠丰的表情越来越复杂了,在她心里,他是凶手的儿子,可他对待顾玥、顾祺想当年,主子很喜欢这个弟弟的,只是越想越烦,低下头,她只能劝说自己,如果利用他可以让两个孩子过得更好,为什么不?
世子妃也说了,在他的教导下说不定两个孩子能够成材。孩子们那样聪明,容貌又与秋水夫人相似,倘若有机会让孩子们走到皇帝跟前,皇帝一定会想起夫人、想起少爷,那么顾玥、顾祺就能揭开顺王的真面目,替爹和奶奶报仇了。
多年来,报仇的念头始终没有在她脑中淡过。
见孩子们又重新开心起来,郁泱松口气,回到屋里打扮起来。
梳洗过,她发现檠丰已经换好衣裳坐在软榻边等她。
他是个绅士,个头那么高、身量那么大,却每天窝在软榻上不曾越雷池一步,要是在现代恐怕就要被误认为是gay了。
郁泱一面梳理头发一面从镜里偷望他,檠丰拿着书却一个字都没读进去。
他是个喜欢读书的男子,书时刻不离手,他对她的嫁妆毫无兴趣,但对她带来的那两箱子书情有独锺,那些不是科考必备用书,更多的是地方志、人文风情、散文、传奇、小说对许多读书人而言,那是用来打发时间的闲书,但他喜欢,一看再看也不厌倦,尤其最近他总是拿着那本北疆风情一读再读。
他的眉头微蹙,碰到困难了吗?事情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容易?
她犹豫片刻,出声问道:“事情进展得顺利吗?”
那日皇帝一句准了之后,两人便开始密议,郁泱假藉倒茶退出屋子,那是男人们的事,重点是她不确定皇帝是否喜欢多一个人参与。
“你在关心我?”侧过脸,檠丰脸上净是笑意。
她鼓起腮帮子,嘴硬道:“错了,我在关心自己,我想知道你有没有成功的可能性,我有没有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顾家。”
“听起来,你这种人有点冷漠、习惯独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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