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心满意足的裘里安把注意力集中在报复吐兹这件事上。那意大利混球需要受一点教训。
两辆警车在曼德律机场等待直升机的降落,然后一路长驱直入坎城。在警笛大作的情况下,其他的车辆都顺势避开了。安娜和班奈在措手不及之中做了阶下囚,此时他俩仍感无所适从。他们认为安全保护措施应该是用于对恐怖分子,而非用来对付像他们这样的业余窃贼。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的情绪简直跌到谷底了。
他们被带到坎城警察总部的接待区里——这儿看来硬邦邦的,充满了敌意,空气中还悬浮着一丝恐怖。他们的口袋被掏空,也被拍了照片,好像被当做两个人渣来处理了。
值班警官伸手从公告栏上撕下原先张贴在那儿的他们的照片,丢到一个收藏柜里。一次缉捕结束,等于又结了一个案子。
穿着蓝色长裤、衬衫敞开领口的邦菲耳上校,从后面他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一副轻松的样子。他站在他们面前咒骂他们。这两个白痴活该得到报应,谁教他们出来不挑日子,专门来破坏他的大好周末?他召唤他们走到跟前,领着他们通过长廊,走向莫鲁的办公室。
莫鲁自以为天生适合审讯犯人。过去好几年以来,他从许多罪犯身上榨出了大大小小的消息,从他们半真半假的答案里,过滤出一些谎言,诱使他们伏罪。他自行发展出一套侦讯的技巧,磨练了观察人性的本事。至于说有些诸如捏拳、突然间眨眨眼睛,或不自由主变换坐姿的动作,看在他眼里有如言语般的明晰。他喜欢不慌不忙地从事调查,这是邦菲耳不可能学会的技巧。此刻邦菲耳坐在另一端,笔记本摊在一边膝头,从他的表情来判读,就知道他是个善于恐吓的暴力型人物。
莫鲁细看坐在他对面的一对男女。长得很好看。他心想:帅哥加美女。不过从他们的眼神、嘴角,可以看出他们内心的紧张。这倒颇有激励作用的。他从口中取出烟斗,露出笑容。
“因此,班奈先生,看来你不再拥有劳斯莱斯轿车了。”
班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当然不会仅此而已。“劳斯莱斯?”他的嘴巴干干的,微弱的声音显示出他的抗拒心。“什么劳斯莱斯?”
莫鲁用烟斗柄指向他办公桌上陈列的那些东西:护照、现金、信用卡,还有一个破损的皮饰的钥匙圈,钥匙圈上用“rr’两个字母作为装饰。这是他的车钥匙。
“嗅,那个,那是很久以前,有个在伦敦的人送给我的。”
莫鲁转向安娜,露出同情的神色。“小姐,我一定要向你表达我的慰问之意。我知道令堂的身体欠安。”
安娜很明白莫鲁要对她的心理造成何等影响,他要让她自己承认做错了事。“你怎么知道?”
“我们有电话呀!我在纽约有个得力的帮手。在今天这样的时代里,资讯的取得是太方便了。整个世界的情况已经改变,个人几乎很难保有隐私。相当可怕一一邦菲耳,这样的讲法不对吗?”莫鲁说完,瞄着他的助理。
邦菲耳心想:有话直说就好了,老狐狸,何必呢?“队长,你说得没错,相当可怕。”
突然间,莫鲁好像发现他的烟草没有了。他用一个形状类似小汤匙的工具去挖掘烟斗槽的部分,并将烟灰倒在一个烟灰缸里,轻轻吹了吹烟嘴的部分。除了他吹气的细小声音之外,室内悄然无声。安娜和班奈互望一眼,内心充满了困惑。难道他们被匆匆带到尼斯来,为的是这个?——观赏一位高阶警官如何处理他的烟斗?班奈清清喉头。莫鲁对他置之不理,并从一个皱皱的皮制烟草袋里取出烟草,填充他的烟斗。
最后,班奈终于忍不住沉寂了。“你能把逮捕我们的理由告诉我们吗?我们做了什么呢?”
莫鲁抬起头来,稍有惊异之色,仿佛是忘记了他俩还在跟前似的。“你们怎么不自己告诉我呢?”
班奈想了半天,才说出一个他希望是对他自己无害的答案。“是这样的,有人要我们从船上拿一个公事包下来。”
“谁要你们这么做的?”
“是贺小姐的一位老长官。事实上,这是一份工作,我们会得到报酬。”
“不用说,钱一定也是对方付给你们的喷?”
“不错。”
“那位长老官是谁呢?”
“是个名叫裘里安坡的人。”
“啊!对了,”莫鲁共用了三根火柴去燃他的烟草。“那么,这只裘里安先生付钱要你带下来的公事包,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班奈迟疑了一会儿,第一次说出谎话。“公事包上了锁,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你们不知道?”莫鲁拿起那两份护照。“你们把这个留在船上,”他说着,把他们的护照丢进办公桌的一个抽屉里。“你们也太不小心了。难道是在匆忙、没有预期的情况之下,离开那条船的吗?”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将那抽屉锁好。
“我一定是忘记了。”第二个谎言。
“我懂了。那么你们大概是什么时间下船的呢?”
“嗅,我不知道。吃完晚餐的某个时间吧。”
“带着公事包?”
“是的。”
“那么,是——两天还是三天以前呢?”
这次班奈是真的记不得了。“好像就是两三天以前。”
“当然啦,这之后你们就把公事包送到裘里安坡先生那边,他把钱付给了你们!”
“事实上,我们还没有机会去——”
“班奈,”一言未毕,安娜就来打断他的话,一面摇着头,说:“算了吧,真是疯狂,没有用的。”
莫鲁透过烟雾瞄着她,赞许地点了点头。“你真是个很有理性的小姐。班奈先生,我们再重新开始。在你回答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那将会影响你的陈述。”他把烟斗拿出来,以烟斗桶指向班奈。“其一:公事包里是一份松露增产的计划书,我保证你一定知道。其二,公事包是你们偷的。”
“但那还没有——”
莫鲁举手示意他安静下来。“我只是在把事实转述给你听。你可以评估我们的认知,而且,为了你自己好,希望你告诉我真话。此刻,你们是以窃贼的身份被逮捕的,我们毫无问题可以举证说公事包是你们偷的,而且当然你们会关进监牢去。”莫鲁擦亮一根火柴,重燃烟草。“到了此刻,情势可以说是对你们极为不利了。一旦法国政府对那个公事包发生了兴趣,那你们所涉及的可就不是普通窃案了。情况将更加严重,而且显然你们将遭到更严厉的刑罚。”
“这样讲也太过分了,公事包和政府没有丝毫牵扯。”
“现在有了,”莫鲁的薄唇勾起毫无幽默意味的笑容。“我从你的记录上得知你在法国住了好几年。班奈先生,我确信你将发现当局的权势到底有多大——以某些外国人的立场看来,其权势之大可以说是到达了巅峰。我必须告诉你,在警局里对我们相当有利。”
莫鲁让出片刻时间,使这样的恐吓之辞深陷于班奈的脑海。他是有点儿吹嘘,不过,只是一点点而已。面对他的两张脸孔显得惊悴黯然。而此刻正是做一个较为愉快的承诺的时机了。
“如果你们决定全面和我们合作,我们可以安排取消控诉。大家都知道,误解的产生时有所闻,因此这个事件将被视为错用证据的不幸案例。对于所造成的种种不便,官方会出面道歉。”
班奈望着安娜。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带着她离去,留下裘里安、吐兹和卑鄙的法国警方去狗咬狗。“怎样?你觉得如何?”他轻触她的脸颊。
“我要跟着你。”一声幽幽的啜泣,似乎抽去了她体内所有的空气。她掉过头来,伏在班奈肩头,摆脱莫鲁的视线。她真的饱受打击。然后,他听到——他以为他听到了——很微细、很微细的声音,那是她的耳语声,仅仅比她在他颈际的吹气声大了一点点:
“不要告诉他关于袋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