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九月九日。
“中臣克明来。”天还未亮,山泽就发来电报。
当乳白色的浓雾开始从树林中消失的时候,仁科来到平坦的岩石上,用望远镜观察小屋,小屋还处于沉静中。
约莫过了四十分钟左右,人影进入了视野。仁科从望远镜里观察到,前面两个人中一个是中臣克明,身穿绿色战斗服,后面跟着四个穿同样服装的人,六人向小屋走去。
小屋里出来两人迎接中臣一行。
仁科放下望远镜,心想:总共有八人。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从体形上看,都很魁伟。
“最后的幕布拉开了吧?”
仁科离开了帐篷,径直地朝老人的茅屋走去,有件事必须弄清楚。
老人坐在茅屋里。
“我来有件事”仁科轻轻地点头道。
“你我索不相识,有什么话可说啊?”
老人停下正在补衣服的针,走出来看着仁科,表情丝毫未变。
“昨天我跟在你后面,知道吗?”
两人在离河滩不远的地方坐下来后,仁科单刀直入地问道。
“什么事?”
老人似乎毫无兴趣,望着天空,天上布满了鳞状云。
“请实话回答我,昨天,你是知道我跟踪在后,有意将我诱入那有蝮蛇的草原吧”
“有蝮蛇的草原?”老人的视线落在河面上“我的确经过了那个草原,但并不知道你跟在后面。”
“别装蒜了!你是知道被跟踪了的,把我诱到那里,开枪威吓我,我除了卧倒,就无法藏身,可一爬下就会被蝮蛇咬死,你是想不留下弹痕致我于死地!”
仁科言词强硬,仔细地观察着老人的反应。
“讹诈吗?”老人小声答道。
“并非讹诈,前天你也跟踪了我。”
“你说的事我一点也不懂。”老人慢吞吞地左右摇晃着头“路过有蝮蛇的草原是事实,不过,我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为什么非告诉你不可呢?”
老人瞟了仁科一眼,目光很阴沉。
“我想知道真象,如果你与我们正在追查的事件无关的话”
“你们正在追查的事件?”老人低声重复道。
“请回答我的问题。”仁科催促说。
“真没办法。”老人点着头“我是个微不足道的淘金人,被砂金吸引到这里来的,一直想在什么地方发现大量砂金。正是这个念头,我才支撑了几十年。”
老人停下话头,并非观察仁科的反应,而好象是在自己确定自己说话的效果,然后又说:“近几年我用新采掘法淘金,我寻找古代的河”
“古代的河?”
“古代的河是存在的,只是因发大水、地震产生了断层和山崩等,被埋没了,那里面也许藏着不为人们所知的大量砂金。”
“那条古代的河能发现吗?”仁科不由得被老人的话吸引了。
“至今,我也未能发现理想中的河床,但是,却发现了一件令人吃惊的东西。”
“令人吃惊的东西?”
“就是你看见的蝮蛇。每年一到此时,无数的蝮蛇,不知从何处来到这里,大概是进行冬眠前的最后一次日光浴吧。因为,天气不好时就看不见。总之,这种现象只有一天。进行了充分的日光浴后,就消失了。”
老人脸上浮起了微笑。
“消失了?又回去了吗?”
“不,钻进洞里去了。”
“洞里?”
“冬眠的洞穴。你看见的那些蝮蛇,一条不剩地全部紧紧挤在一个洞里,开始冬眠。我知道那个洞在哪儿!”
“这可以说是我唯一的财产,如果卖掉的话,就会成为一个富翁。”
“为什么要放弃呢?”
“太可怜了!”老人声音低沉。
“可怜?”
“要一网打尽那些蛇,得有一定的精神准备,虽然可以发财,但那些钱将沾满鲜血。眼下,我靠淘砂金还能生活,我不想取浸透鲜血的财产。因此,每年一到此时,我就去看蝮蛇,只是看看,也是很愉快的。如果我知道在有蝮蛇的草原上,你在后面跟踪,我是不会去的。因为,要是让你知道了,我唯一的财产就会丧失。”
仁科沉默了,的确,老人的话有些道理。
“另外,我既无手枪,也没听见谁在放枪。”
“没听见枪声?真的吗?”
“的确这样。若是距离在五十米外的话,就有可能听不见枪声,要是听到了枪声,我也会返回来的。”
仁科把视线从河流转向针枞树林,心想:老人的话并非实话,不,即使他讲的都是事实,也有隐藏了的地方,谜就在他隐瞒不说的那部分中。
仁科坚信,在河边,老人忽然露出的比野兽还要敏锐的、对危险的洞察力,并非一般人所具有。当时,老人觉察到仁科在窥视,就决定把仁科引到草原去,让蝮蛇咬死仁科。前天悄悄跟踪的人,也是老人。他究竟为何要害死自己呢?
老人说,几年来一直在寻找古代的被埋没了的河流。也许老人在某处寻找河床时,发现了深山号五个机组人员秘密埋藏的金块吧?可是老人为什么又不想取出金块,而靠淘砂强过着孤独的生活呢?
是守护金块?啊,这个老人是金块的守护神!
2
仁科放弃了跟踪中臣克明的行动。
翌日清晨,仁科弃掉帐篷,带上睡袋和粮食出发了。转悠到午后才在能看见老人茅屋的地方,安排下露营地,用望远镜监视老人的茅屋。
九点过,老人离开茅屋,背着铁锹和淘砂金斗,步履缓慢地向上游走去。
仁科隔着一定距离尾随他,因为这是个比野兽还敏感的人,决不可粗心大意。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老人离开河流,进入白桦林的疏林带。不一会儿,来到白桦林的边缘区,前面是陡坡、倾斜的小岩石相互连接,一登上陡坡,就有针叶树林。
老人的身影消失了!好象上了斜坡,仁科小心翼翼地靠近。
哪儿也看不到老人的身影,仁科慌忙环视了一下周围,难道藏起来了吗?可在这一带并无藏身之处啊!追踪是不可能的了,对方并非常人,肯定知道了自己被跟踪。
仁科一边往回走,一边感到迷惑。他停下脚步,脑海里迅速闪过一种念头:难道老人是深山号机组人员之一?机组人员是五人,熟练的飞行员吉宗中佐是飞行队长,金块护送人员是与中臣晴义同一情报部的赤泽中佐负责指挥,吉宗中佐全体人员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地道军人。至今为止,已过了三十年的月了,如若其中一人是这个老人的话,那年龄恰好合适。
仁科深深地吐出了憋在心里的一口气。假如老人是五人之一,那谜就消失了。老人轮廓鲜明的脸,阴森的目光,猴子一般敏捷的动作,沉默寡言
老人是三十年前离开伊都家,与其他机组人员一起来到这儿的,埋藏了金块后,五个人心中疑神疑鬼,互相残杀——正如所推测的一样,不过,并非全体人员都死了,而其中一人生存了下来,生存下来的这个人掌握着这五千公斤金块的秘密。不久,他投入了淘砂金的人流中,对连同伴也杀死了的人,只有这条路可行。他在这里过了三十年,担任金块守护神的使命。
老人究竟是五人中的谁呢?
3
一连两天,仁科跟踪老人都失败了。
老人明显地知道仁科在跟踪,而却让他跟踪到途中,就利用地形忽然消失了。
中臣克明的行动加速了,跟踪中臣克明的特殊部队的行动肯定也会更活跃,老人已被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老人的焦躁不安标志着搜索圈正在伸向老人的秘密场所。
第四天午后,仁科朝老人的茅屋走去。仁科打算搜查茅屋,找出老人是深山号机组人员的证据,然后对老人采取某种行动。
这是间小茅屋,闪着黑光的炊具挂在墙上,还有一套工具,如斧、锯、鹤嘴锄、铁锹等东西。仁科逐个检查了这些物品,都不是三十年前军队的用品,作为主要检查目标的手枪、子弹也没有。仁科检查了房间地面,有个盖子,打开一看,在人只能勾着腰进去的洞里。收藏着米和豆瓣酱等食物,盖子和洞口周围都包着马口铁皮,看来是为了防止老鼠和小动物咬坏粮窖。这些也都检查了,但什么证据也没有。
仁科停下来,他感到背后有什么动静,心中吃了一惊。回头一看,老人站在后面。老人默默地直立着,目光阴沉地盯着他,没有丝毫表情。
“这,对不起!”
仁科挤过老人身边,来到外面。
“你想干什么?”老人声音沙哑地问。
“这样做也是出于无奈,有件事想问你。”
仁科在茅屋外坐下,心跳得很厉害。
“知道这几天我在跟踪你吗?”
“知道。”老人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坐下来,若无其事地答道。
“为什么要从我眼前逃走呢?”
“逃走?我可没逃走,我是在寻找砂金,不能带人去”
“算了吧!”仁科焦急地打断话头“你的来历我很清楚,不要再隐瞒了。”
“什么事啊?”老人声音很低沉,表情也很阴沉。
“战败的第二天,一架轰炸机迫降在涌别的鄂霍茨克海上一事,你知道吧?那架飞机是从鹿屋基地起飞的深山号。”
仁科看着老人,老人盘腿坐在砂滩上,布满褐色皱纹的脸,朝着天空,丝毫不动。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老人喃喃自语。
“那架深山号载着五个人,是奉命运送贵重物资的,但是,物资并不在迫降的深山号上,美军已证明了。五个机组人员也去向不明。”
“这是什么事啊?”老人毫无兴趣地摇着头。
“这几天你没有寻找砂金,你的行动中露出了焦急。这是因为你对森林管理署小屋里的人们的行动,感到不安。那些人带着精密的金属探测器,正在寻找着什么。还有别的人也在活动,你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告诉你吧,是与深山号运送物资一事有关的情报部中佐——中臣睛义所组织的人。另一组是自卫队第一空挺团所属的特殊部队,团长是当时原木基地作战部的坂本少佐,现在的陆军大臣。按理说,这两个人你都认识。”
“”老人没有回答。
“我忠告你,他们还未发现你的存在,如果发觉了你是深山号的幸存者,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老人保持着沉默。
“你们深山号五个机组人员,从鄂霍茨克海上岸后,来到一所民家,那是一个寡妇的家。第二天早上,你们就走了。可是三天后,追踪者也很快赶到了那个家。与你们相反,追踪者对寡妇采取了蛮横粗暴的举动,随后寡妇又被美军逮捕,追问你们的去向,寡妇就死于这件事,只要你们没去那个寡妇家,就不会发生此事。”
仁科开始愤怒了:“告诉你,我就是那个寡妇的儿子!”
老人仍然未回答。但是,却慢慢转过头来看了仁科一眼,表情不可理解。
“你自己是谁?不想说吗?”仁科盯着老人,厉声问。
“我只是个普通的淘金人。”声音好似自言自语一般。
“告诉你吧,现在几个组织集中在富春牛河的上游,他们知道,隐藏物资的地方就只有这儿了。不久,在这里也将开始激烈的自相残杀。要想凭你微弱的力量来隐藏这件事已是可能的了!”
“我只是普通的淘金人。”老人重复着同样的回答。
“真是个固执的人!”
仁科扔下一句强硬的话,粗暴地站起身,瞥了老人一眼就走了。走到河边,回头瞅了老人一眼,老人仍然原地不动地望着流水。
4
第二天——九月十五日,仁科一早就下山了。
九点前,他来到了有富春牛温泉的分岔点。没有公共汽车,只有步行下山。仁科开始行走,在途中,躲在某处监视他的组织,按理也应该赶来。
大约走了二十多分钟,果真有吉普车扬起灰尘追了上来。
“想到哪儿去?”开车人是山泽。
“准备去带广。”仁科坐上了助手席。
“想逃走吗?”山泽粗暴地问,随即发动了汽车。
“为什么我非得逃跑不可呢?”仁科从容不迫地问。
“我们认为你背叛了组织,因为你—进山就失去了方向。”
“那么,已下了杀死我的指令了吗?”
“倒还没有。”
“那太幸运了!”仁科笑了。
“的确,我是断绝了联系,背叛组织也是事实。可组织按理应预料到我终会背叛的吧,不是吗?”仁科叼起香烟。
“为了了解这点,我们布下了网。抓住你,进行麻醉分析的指令已经下达。”
“如果拒绝接受,那又会怎样呢?”
“那你我之间,将不知谁会死在这儿!”
“我还不想死。嗯,好吧!不过,还有个条件!”
“条件?”
“对。到了带广,我住旅馆,你与汉斯取得联系后,转达我的条件:将陷害我的人,即杀害平井刚一的凶手,和杀害峰岛记者的犯人引渡给我,如果不同意这个条件,我就拒绝接受麻醉分析。恐后你们也不想在旅馆的房间里发生手枪战吧?”
“”“怎样?为什么不说话?”
仁科看着山泽的侧影,仍旧是那毫无表情的脸。不过,那无意中脸上闪过的表情,并未逃脱仁科的眼睛。那表情就似被折断手指,和刺穿手掌时皱眉一样。
“明白了吗?给汉斯转达!我掌握着能搞清金块的地方,按说,这并非一笔好交易,不过你们在跟踪中臣克明吗?”
“在。”山泽点头道。
“特殊部队的人?”
“来了,是五个人。”
“那中臣一行的动向如何?”
“没什么大的行动。中臣克明大概在附近的什么地方,搞到了可以作为金块埋藏点的证据。如果你所掌握的证据是事实的话,就说明组织拉拢你的作法是正确的。我看,你眼里还没有发狂的神态。”
“我找到了证据是事实,不过,我并不是好对付的!”
“知道!我也如此。中臣克明今早下山了,看来,已进了带广市。”山泽瞟了仁科一眼。
“难道怀疑我与中臣克明合作吗?”
“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好吧,反正早晚会明白的。”仁科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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