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昭君村的路上,身边的小姑娘在打听:菜花开了吗?我有些懵懂,菜花开了吗?还有桃花、梨花、杏花,它们开了吗?当一个人对花开花落淡然的时候,他的生活缺失了什么?他的心游荡在什么地方?他在追寻什么?小姑娘是单纯快乐的,所以她在春天去做一件幸福的事,与朋友去看盛开的菜花。
风花雪月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风花雪月到了极致之境,往往是人生快乐和幸福的终极地带,谁能到达那里?这是代表幸福的青鸟飞翔的最终目的。当我们远离风花雪月的时候,我们以为走上了寻找人生要义的路途,以为自己已明了,这一生到底需要什么。直到老眼昏花,泪眼看花,才发现能留住自己的心的,竟是那些风花雪月的往事。
昭君心里雪一样清明,她要的是人生的幸福,美丽祥和的青鸟,常常和家乡的子规鸟一起,结伴出现在她的深宫幽梦中。她的出塞之路,是一条追寻幸福之路,是一条经典的风花雪月之路。曾以为昭君出塞,是因为她内心隐密的渴望,与其被囚禁在深宫里枯萎,不如到荒凉的大漠里去盛开。她抓住了这个机会,走上了开拓人生的征程。青史留名,不过是一个女人向个人命运挑战时的意外收获。在她的去路之后,世界是否从此兵戈平息,歌舞升平,那是以她为交换条件的男人们关心的事情。我就是以这样的普通女人之心度昭君之心的。
或许受大山养育之深,昭君的性格更多地具有山的品性。世人心中的昭君总是怀抱琵琶,满脸忧怨,我心里的昭君却是一个理智、勇敢、颇有丈夫气概的女人,面对一个全然未知的前途,她凭借智慧和勇气一步步地走了进去。当和亲的车队不停地向北方深入,当车轮上的故土一点点被胡天的霜露扫尽,当木质的车轮终于被草原上的牧草染成深绿,昭君心里不停地挥动着一把宝剑,一点点斩去与故乡与过去的联系。在她踏上匈奴土地的那一瞬间,千丝万缕已收拾妥贴,她的心像草原的天空一样明净高远,她安然地把自己交给了空阔的草原,交给了那个浑身散发着羊膻味和雄性气息的异族男人,她仿佛看到了青鸟的翅膀划过的痕迹。
向昭君学习吧,女人们,也给自己一个寻找幸福的机会。是生活太累没有心情?是心有伤痛愿意忘却?是日复一日的麻木还是根本的失望?还是真的知足长乐?总之女人很少认真去想,去问自己:我幸福吗?我快乐吗?对幸福、快乐避而不谈。陈词滥调说,女人是爱情动物。不如说女人是最渴望幸福的动物,这样更准确。我们不要求和男人一样,因为本来就不一样,造物主给了我们更柔软更感性的触须,这些可爱的触须伸向的不是身外的世界,而是人的内心。命中注定我们更温柔更细腻,对快乐有着更多的需求,对痛苦有着更多的感伤。
据说和亲是昭君主动请求的,史学家总是将此附丽为一个女子为民族和平的舍生取义,谁能猜度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昭君真实的心路历程?我宁愿相信,她已深深厌倦牢狱般的深宫生活,她只有一个很单纯的想法,那就是利用一切机会,成功出逃。抓住机会,把梦想变成现实,有什么比这更幸福呢?不管她以后在匈奴的生活充满了多少变数,至少在这一点上,昭君把握命运的勇气以及她的幸运,是令人心生佩服的。
若你的幸福是去欣赏春天的菜花,小姑娘,快去吧,现在正是花儿开得最为浓艳的时候。
若你的幸福是一次浪漫的爱情,那么去爱吧,别说世上已没有爱情,只不过在不同的年代它会有不同的面目,就看你能不能认出它。
若你的幸福是浪迹江湖,寻找永恒的自由,背起背包,走吧,莫愁前路无知已,天下谁人不识君。
若你的幸福是“但愿长醉不愿醒”那么举杯吧,会有许多杯盏与你相碰“与尔同销万古愁”
想起那些燃烧一尽的时光,前尘往事零星的片段,禁不住泪流满面。谁的眼泪在飞?谁的眼泪为什么飞?
1991年的夏天,三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孩子在烈日下走了几十里路去昭君村拜谒昭君。那年,我们二十岁,快乐就在心里,幸福也似乎指日可待。男孩说,他真想留下来。三个女孩笑嘻嘻地说,那你就留下来吧,昭君可是千古不变的美人。男孩走了,从此杳无音讯,三个女孩已被岁月打磨成三个各有悲欢的女人。
1996年早春,与一帮毫不相干的人再次去了昭君村,在冷风细雨里寻寻觅觅,怅惘而返。
现在是怕去,空间的距离并没有改变,回溯的路却越来越远。站在昭君像前,面对昭君的一生,感到自己渺小,对生活无能为力,终将被时间埋没的悲哀在心灵深处低徊。
我们能做点什么呢?我们还是抬起搜寻的目光,看看青鸟飞行在什么方向吧,我们也鼓动双翅,试着去天空飞翔吧。没有前世,没有来生,我们都只有今生今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