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镇静剂,”路易斯急躁地说“他们给她服镇静剂了吗?”
“服了,噢,服了,他们给她吃了一个药片,后来她就睡着了。”
“她说什么了吗?什么使得她这么害怕?”路易斯紧紧地抓着白色话筒问。
戈尔德曼终于说道:“这事也把她姥姥吓坏了,艾丽在她大哭之前说了很多,但她哭起来后有些话就让人听不懂了。她姥姥自己也几乎——你知道的。”
“艾丽说什么了?”
“她说渥兹恐怖大帝杀死了她妈妈,但愿她没这么说就好了。她说——她说渥兹恐怖大帝了。这是我们的另一个女儿赛尔达过去常说的,路易斯,相信我,我说我本想问问瑞琪儿这件事的,你和她给艾丽讲了多少关于赛尔达的事?你们对她说过赛尔达是怎么死的吗?”
路易斯闭上了眼睛,世界仿佛在他的脚下轻轻转动起来。戈尔德曼的声音好像从浓雾中传来。
乍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可能听到声音,就像人的声音一样,不过这只是阿比鸟在向南方迁移时发出的叫声,这些声音传得很远。
“路易斯,你在听吗?”
“她会好吗?”路易斯问。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很遥远似的“艾丽会好起来吗?你问医生给艾丽的预测了吗?”
“医生说是对葬礼过后的反应,是延期性休克。”戈尔德曼说“我自己的私人医生来给看的,他说艾丽有些发烧,今天下午能醒过来,醒来后她也许会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我认为瑞琪儿该回来。路易斯,我也很害怕,我想你也应该回来。”
路易斯没有回答,詹姆士王说上帝的眼睛在盯着麻雀,而路易斯只不过是个凡人,他的眼睛在盯着那些泥脚印。
“路易斯,盖基已经死了。”戈尔德曼在说“我知道这有多么难以接受,对于你和瑞琪儿都是,但是你们的女儿还活着,而且她需要你们。”
是的,我接受这说法,戈尔德曼,你可能是个愚蠢的老家伙,但也许1965年4月的那天你的两个女儿一个死了一个做起噩梦的事情,使你也变得过敏起来。她需要我,但我不能来,因为我害怕,害怕极了,害怕我的双手正沾满了艾丽的妈妈的鲜血。
路易斯边想边端详着自己的双手,他看到手指甲中有泥巴,和厨房地板上泥脚印的泥巴一样。
“好吧。”路易斯说“我明白了,戈尔德曼,我们会尽早赶回去的。要是可能的话,今晚就回去。谢谢。”
“我们尽了全力。”戈尔德曼说“也许我们太老了,也许,路易斯,也许我们总是一样。”
“艾丽又说别的什么了吗?”路易斯问。
戈尔德曼的回答像在他心头撞响的丧钟:“说了许多呢,但我只能听出一句话来,她说,帕斯科说太晚了。”
路易斯挂上电话,然后茫然地向厨房的炉子那儿走去,显然像是要接着做早饭或是把东西放到一边去。他不知道要做哪个。走了一半儿时,他觉得一阵眩晕。眼前一片灰蒙蒙的,路易斯昏倒在地板上,他好像从云端跌落了下来一样,在空中翻滚着。后来他撞到了受伤的膝盖上,巨大的疼痛使他苏醒过来,他疼得尖叫了一声,有一会他只能蜷伏在那儿,眼里充满了泪水。
终于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站了一会,但他的大脑又清醒了,那儿是有种东西,不是吗?
他又一次想到要逃跑,这个念头比以前更强烈了,他都摸到了口袋里的车钥匙,他将开车去芝加哥,接走女儿后,他们再一起走掉。当然那时戈尔德曼会知道有问题,出了可怕的差错,但是路易斯还是要带走艾丽抢走她,如果实在不行的话。
后来路易斯的手从衣袋上挪开了,他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帮助他打消那个念头的不是那种无用感,负罪感,也不是绝望感和他身体的疲惫感,是看到地板上的那些泥脚印打消了他的念头的。在他的脑海中他能看见那泥脚印会走遍全世界的。你买了什么,就拥有了什么,而你拥有的东西终究会回到你的身边的。
总有一天,当他打开门时,会看见盖基,只不过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原来盖基的仿制品一样的发了疯的怪物,它会两颊深陷地龇牙咧嘴地笑着,原来清澈的蓝眼睛变成了愚蠢混沌的黄色。或是艾丽早上打开浴室的门要洗澡时,发现盖基在浴盆里,身上横七竖八全是被撞的疤痕及凸出来的包,他可能挺干净的,但浑身却散发着坟墓里特有的腐臭味。
噢,是的,会有那么一天的他一点都不怀疑。
“我怎么会这么愚蠢?”路易斯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自言自语漫不经心地说“怎么会呢?”
悲痛,并不是愚蠢,路易斯,这两者是有差别的虽然很小,但却生死攸关。那个坟场中的魔力仍然存在,不断在加大,乍得说的,当然他是对的现在你也成了这魔力的一部分。这魔力使你悲痛不,不只是悲痛,它是双倍的悲哀,它是悲痛的三倍,它是悲痛的n次方。而且它不只是使你悲痛,还有理智,它使你丧失了理智。这种裂痕只是无法接受,却是很平常的。这种魔力夺去了你的妻子,也几乎肯定地夺去了你最好的朋友和你的儿子,这就是它,你在半夜里听到敲你的门的只是黑暗。
路易斯想:我现在要自杀了,我想这是天意,老天就是这么安排的吧?我的包里有自杀的工具。这种魔力安排好了一切,从一开始就安排好了。那个坟场,温迪哥,管它是什么呢,它先把我们的猫逼到公路上,也许也是它把盖基引到了公路上,它又把瑞琪儿引回家,但是只是在它安排好的时间里做这一切,当然,我是想那么做我想要那么做的。
但是得把事情纠正过来,不是吗?
是的,的确要纠正过来。
还要想到盖基。盖基还在外边,某个地方。
路易斯跟着脚印从餐厅走到起居室又回到楼梯上,在楼梯上脚印有些模糊不清,因为他下楼时没看见给踩过了的缘故,那些脚印又进了卧室。路易斯纳闷地想,他在这儿,他就在这儿,接着他看见自己的医用包被打开了。
医用包里的东西他总是放得有条不紊的,而现在里面乱成一团。但没多久路易斯就发现他的手术刀不见了,他双手捂着脸,那么坐了一会,喉咙里发出一种微弱的绝望的声音。
终于他又打开了医用包,开始在里面翻找起来。
路易斯又走到了楼下。
接着是餐具室的门被打开了的声音,壁橱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罐头起子开启东西的声音,最后传来了车库的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再后来房子又空荡荡地矗立在五月的阳光下,就像去年八月那样空荡荡地等着有新的住户入住似的——像等着将来某天有其他的新住户来住似的,也许是一对新婚的年轻夫妇,没有孩子。他们可能喜欢喝葡萄酒和啤酒,丈夫可能负责东北银行的信贷部,妻子可能是个有牙科卫生学文凭的女士,或是个有三年经验的验光师助理。丈夫可能要劈柴生壁炉,妻子可能梳着马尾辫在温顿太太的田地里拣干草做放在餐桌中央的装饰品。他们根本不知道头顶的上空有一个看不见的老鹰在盘旋。他们会为自己不信迷信而自豪,他们可能会跟朋友们讲着笑话谈论着阁楼里的鬼魂,他们大家都会再喝些葡萄酒或啤酒,他们会玩十五子游戏或别的什么。
也许他们还有一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