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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优孟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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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你立刻能来,一起跟影佐办交涉。”

    “是!我马上来。”周隆庠说:“不过,能不能请你先把是件什么事告诉我;我好准备。”

    “解散兴亚建国运动那件事。”

    这件事周隆庠是很明了的。最初日本人所希望的汪记政府,能够”扩大基础”容纳各党各派,造成一种各方面都期待”和平”的声势;使得国民政府不能不重视此种现实,从而放弃抗战到底的决策,出现日本所期盼的”全面和平”

    为了这个缘故,影佐决定找中国人组织一个变相的政党,支持这个”政党”参加新政府,一方面作为”扩大基础”的一部分;另一方面可以透过这一”傀儡政党”去控制汪记政府的内部。不过,他自己不便出面来搞这件事;找了一个老朋友岩井英一来负责。

    岩井英一出身于日本为了训练间谍而设立的上海”同文书院”说得极好的一口中国话;汉文写作亦很能顺。当”一二八事变”前后,重光葵当上海总领事时,他以副领事的身分,担任日本驻沪领事馆的发言人,因此跟上海的新闻记者很热;同时跟好些情报贩子建立了关系。这时接受了影佐的委托,想起了一个人。

    这个人本名袁学易,号逍遥,后来改了单名,叫做袁殊。他是湖北人,留学日本,精通日语;人又生得高不满5尺,看上去就更像日本人了。真所谓”矮子肚里疙瘩多”他的神通确是很广大,那一个特殊的组织中,他都能插上一脚;岩井就因为他三教九流中都有朋友,才看中了他。

    经过几次密谈,有了成议,配合军部正在要求设置的”兴亚院”将这个组织称为”兴亚建国运动”;先由袁殊找人将”兴亚建国运动”的理论基础先建立起来,再招兵买马,正式推出。

    这件事很快地让周佛海知道了。中国共产党在嘉兴南湖的船上,第一次开发起会议,他跟陈公博是10个代表中的两个;对于搞这套花样,敏感得很,不相信袁殊只是帮日本军部做事。再深入调查,发现袁殊所找来的重要助手之中,翁永清与刘慕清是共产党;陈孚木做过陈铭枢当交通部长时的政务次长,跟廖承志非常接近。这就使他怀疑”兴亚建国运动”可能是共产党的地下工作机构。

    于是周佛海将丁默更找了去,要他抓袁殊;丁默更说,他跟吴醒亚是一起的,有”中统”的关系,他不能抓他。不但丁默更,连李士群也一向对”中统”另眼相看的,因为他们都是”中统”出身,旧日同僚自有香火之情;同时也是为自己留个退步。

    “你知道不知道,”周佛海问说:“袁殊有4方面的关系:日本、中共、中统之外,还有军统?”

    “我知道。”丁默更坦率答说。

    “既然知道,我希望你即刻采取行动。”

    于是袁殊以”军统”驻沪情报人员的罪名,为76号逮捕。岩井很快地就知道了,去见丁默更及日本宪兵队驻76号的联络官冢本中佐,要求释放袁殊。

    丁默更与冢本一致拒绝。岩井退而求其次,要求保释,亦商量不通;最后提出要求:借用两个星期。

    “我受军部的委托,有一项极重要工作,交给袁殊办理,快要完成了;借用两星期到期还人。如果你们不相信,不妨向影佐祯昭大佐求证。”

    抬出这个汪精卫的”最高顾问”丁默更终于不能不同意。岩井将袁殊保了出来,一辆汽车开过外白渡桥,安置他在北四川路驻沪总领事馆的礼查饭店;这里是”皇军”直接管理的”警备区”为76号势力所不能到,所以到期岩井不还人,丁默更亦拿他没办法。

    更坏的是,这一来反逼得岩井提早将”兴亚建国运动”的招牌挂了出来;本部就在闸北宝山路岩井家中,对外的名义,只称”岩井公馆”岩井替他拉拢一批日本浪人,都是与军部少壮派有密切关系的极右派分子,如儿玉誉士夫等;中国人方面的成员,亦极尽其光怪陆离之至,连专以三角恋爱为题材的小说家张资平,都罗致在内。

    周佛海当然无法容忍,跟岩井的交涉没有结果,岂不得已只好向影佐祯昭,提出极严厉的警告:如果日本人要扶植一些背景复杂的人,另树一帜,公开活动,即表示对汪精卫不信任,立即停止组府的工作。

    事态严重,影佐不能不接受周佛海的要求;但他本人的处境很为难,因为这个组织原是他授意岩井发动的,自不能出尔反尔。因此他一方面通知岩井,最好暂停活动,尤岂不可招摇;一方面关照岩井托日本驻华大使馆的一等书记官清水董三,陪着他一起去向周佛海解释。事情就这样拖了下来。

    如今岂不及待地又要解决这桩”悬案”是因为有个特殊的原因;周隆庠是到了周佛海那里才知道,前一年秋天,也就是周佛海向影佐提出严重的交涉之前不久,岩井曾率领了”兴亚建国运动”的8名发仆人,到东京拜访过内阁总理大臣阿部信行大将。如今阿部是以”重臣”的身分奉派来与汪政府谈判基本关系的”特使”;如果岩井、袁殊借阿部的招牌有所活动,将会增加汪政府很大的困扰。因此,周佛海再度表示了强硬的态度,”兴亚建国运动”非解散不可。

    “周先生,你实在是误会了。”影佐很婉转地说:“共同防共是近卫三原则之一;亦为贵我双方合作的主要基础。请你想,我们怎么会支持一个中共工作的组织。”

    “不错,我相信你跟岩井的本心无他!但是,你们完全不清楚袁殊的背景。他们罗致的人,都是赤色分子,对于这样一个具有鲜明赤色的组织,莫非你跟岩井居然能视而不见?”

    “这,”影佐答说:“是周先生主观的看法。”

    这一下,周佛海火了,”大佐,你太偏听了岩井;而岩井是政治色盲。”他抓起笔来,在便条上写了一个名字,递给影佐:“你知不知道这个人?”

    影佐看上面写的是”恽逸群”三字,摇摇头说:“不知道。”

    “这个人本来是一个通讯社的记者,从外表上看,了无是处;可是,他是资格很老的共产党。”

    “真的吗?”影佐仍旧在怀疑。

    “我现在无法使你相信。可是我可以告诉你一个试验的办法;此人现在住在袁殊那里,深居简出,而”兴亚建国运动的干部名册中,并没有他的名字,你想,这说明了什么?”

    “有这样的事?”影佐到此时才有了明确的答复:“我要调查。如果真有像周先生所说的情形,当然很可疑。我要勒令岩井解散!”

    周佛海点点头,转眼看着周隆庠说:“你听到了影佐大佐的话了?你做个见证。”

    交涉到此告一段落。过了五六天,周佛海关照周隆庠向影佐探问结果;影佐答说,他已经证实了确有此事,也曾依照承诺,勒令岩井解散;他说:“兴亚建国运动这个名义,已经不存在。”

    周隆庠将他的话,据实转报;周佛海知道问题并未解决,”名义不存在”的说法,意味着实际活动仍将继续。

    为了处理袁殊的问题,周佛海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他的一个密友,也是”十弟兄”之中的中坚分子金雄白,平时他有挂牌做律师,以他在新闻界的关系,各方介绍的案子很多;特区法院与巡捕房又多的是熟人,所以业务茂盛,路路皆通,生活泼为优裕。但他是个战国策士型的人物;又有东汉智识分子,过分看重私人义气的毛病,感于周佛海的情谊,不顾一切,如上海白相人打话的”闲话一句”毅然”落水”了。

    在周佛海左右,他跟罗君强共事,在南京办了一张中报,与汪政府同日登场,很明显地表示出这就是汪政府的机关报。但金雄白办报是内行,他知道如果办成一张处处为”政府”讲话的”官报”销路一定会成问题,因此他另有一套争取读者的做法;但必须以副社长的名义,独断独行,期无掣肘。

    这一来,作为社长的罗君强,自然大表不满;他是个很霸道的人,不是他的权力,尚且要争,何况本应是由他作主的事,岂甘拱手让人?所以中报一开办,内部就出现了人事磨擦的现象;金雄白当然也知道,但他一向倔强,而且自信像罗君强这样的人,他也还斗得过,所以并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同时,他在办报以外,还在进行一件可以发财的事,也没有工夫去跟罗君强计较。

    这天,周佛海要找他,而他恰好为了那件”发财”的事,也要跟周佛海去谈,见了面,自然周佛海的事先谈。

    “袁殊那面有回音来了,兴亚建国运动的名义,可以取消;实际上当然还有花样。”周佛海说:“我想请你去查一查,到底是何花样?袁殊个人有什么希望?”

    “你是预备跟他妥协?”

    “不能说妥协;或者可以说是安抚。”

    “恐怕不是安抚所能解决问题的。”金雄白说:“据我所知,岩井跟袁殊,始终并未放弃这个活动;不过改采思想文化运动的形式。如果说他们的活动有危险性,那末这个危险性由表面转为潜在,危险更甚。”

    “只要他们确是搞思想文化也不要紧。目前,仍旧请你替我留心;必要时,你不妨代表我跟袁殊谈一谈,要求合理,我自然可以接受。”

    “好,我懂你的意思了。”

    “你自己的事呢?”周佛海说:“梅哲之要去验资了。”

    “已经来验过了。我正要跟你谈——。”

    原来周佛海几次向金雄白隐隐约约地表示过,在未来的政治活动中,因为要打通中央的关系,不能不掩护来自重庆的情报人员;这样,就必须有一笔不能公开的经费。金雄白知道周佛海在汪政府中担任财政部长并兼”中央储备银行”的负责人;因而自告奋勇,预备办一家银行,必要时可作为周佛海的”外府”周佛海同意了,说是”试试也可以。”

    于是,汪政府开张的第一天,金雄白就将申请核发银行营业执照的呈文,送到了财政部。这家银行定名为”南京兴业银行”资本额为法币50万元。金雄白对办银行是外行,经朋友介绍了一个姓葛的本地人,负责筹备;那知此人全无用处,却又好面子,有难处一直不肯说,先是无法觅得行址,只好以新建的中报报馆楼下,临街的一部分暂且将就。继而是到得要验资时,才向金雄白吞吞吐吐地说破,股本仅仅只招得半数。

    “亏得梅哲之帮忙,今天来验资,我把事实真相老实告诉他,请他通融办理;不过,我已经向他保证,明天带足全部资金去看他。哲之已经答应了。”

    “那,”周佛海问:“你要凑足50万法币;只有一天的工夫,来得及吗?”

    “我想没有问题。”金雄白略停一下说:“不过为防万一起见,我不能不先报告你。”

    “我知道了。如果有问题,你跟淑慧直接去说。”

    彼此心照不宣,话不必明说。金雄白倒确是”为防万一”;事实上还差20几万法币,他都用电话接头好了。当天晚上,坐了汽车四处一跑,凑足全部资金;第二天一早到财政部钱币司,当着承办人请司长梅哲之验资。不到一个星期,领到了第一号银行开业执照。

    银行是开门了,凭借金雄白的关系,拉来了好些不需付息的”甲种存款”;大多是各机关的公款。但寄人篱下,看起来是一爿钱庄,纵有发展,”钱途”有限。金雄白看不懂帐簿跟传票,海派作风却是高人一等;找了他的高级助手来,宣布要自建行址,预算是全部资本法币50万元。

    照姓葛的看,”董事长”在发神经;全部资本都花在造房子上,营运的资金在哪里?当然,存此疑问的,不止他一个人。

    “你们当我发疯了,是不是?我说个道理给你们听,你们就知道了。第一,做生意最势利,银行更势利;现在南京兴业银行,租了中报的几间店面作行址,怎么样也不能叫人看得起。如果自己有富丽堂皇的行址,人家的观感就大不相同,而且也估不透你的实力;心里只是在想,光是房子就值几十万,资本怕不有几百万?那一来,你们设身处地想一想,会不会拿存款送上门来?”

    姓葛的点点头答说:“这倒是实话。”

    “我再说句关起门来,自己人心里的话。对于小客户,他们节衣缩食,省几文下来送到我们行里,生点利息,总要给他们有个保障;最稳当的保障,就是不动产。将来不管怎么样,银行的房子总是日本人搬不走的。”

    在场的人,听得这段话都觉得别有滋味在心头,各自有所警惕;当然,也有好些人深受感动,本来只是觅一枝之栖,好歹餬口的人,都变了想法,认为对这个银行,值得投注心血。

    因为如此,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很快地就在中报馆同一条路的朱雀路,觅得了一块地皮,找建筑师打了图样,克日兴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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